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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科專家說到這裡,向我望來,我示意他說下去,他道:「這兩個可能,都只是假設,而且和我醫生的身份並沒有並系,只是看你的敘述多,而得出來的聯想。」
腦科專家道:「第一個可能是,受害者早就接觸過電腦控制的檢查儀,檢查儀中有著他們從正常到不正常的全部資料。」
我呆了一呆:「第二個可能呢?」
專家道:「第二個可能是第一個可能的逆局,也就是說,不是檢查儀接觸過受害者,就是受害者,曾經接觸過檢查儀。」
我苦笑:「其實只是一個可能:兩者之間,曾有過接觸?」
腦科專家苦笑:「理論上是這樣,但實際上無此可能,因為沒有一個受害者曾接觸過這套設備。」
我不禁疑惑:「你肯定?他們全是集團的要員,而這套設備屬集團的醫院所有。」
我的意思是,集團的要員,平時檢查身體什麼的,也可能接觸過這套檢查儀的。
腦科專家和其餘的醫生,都神情怪異:「確實沒有可能——整套設備是新設置的,啟用才十二天。並沒有他們曾使用過的記錄。」
他說到這裡,雙眼發定,望著我,等我作進一步的解釋。我不禁苦笑,不錯,我很能對一些怪異的事,作出假設,可是像這種專業之極的事,我聽都不是很聽得懂,怎麼能作出假設來?
而這時,陶啟泉又表現得十分不安,至少已悄悄拉了我的衣袖三次以上,這是在暗示我別再和腦科專家討論下去,他另有要事和我商量。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只好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這時,幾個醫生中一個年紀最輕的,長著一副娃娃臉的忽然道:「衛先生,我有一個設想。」
我作了一個手勢,不理會陶啟泉在一旁發出了不滿意的悶哼聲,請這位年輕醫生說他的假設。那醫生說:「這幾個人,他們雖然未曾接觸過詳細的全身檢查,電腦資料上有著一切詳細的記錄——」
他才說到這時裡,我就「啊」地一聲:「你的意思是……新的電腦檢查儀,自動獲得了資料?」
年輕醫生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聽來相當稚氣,但是也絕頂可怖的話:「它們都是電腦,既然是同類,自然同聲同氣,互相方便。」
陶啟泉顯然接受不了這種語言,緊蹙著眉,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向腦科專家望去,專家的神情茫然,可是卻自然而然點著頭,顯然他也認可了年輕醫生的話。我的聲音之中,有著恐懼的成份:「別說同在一家醫院之中,事實上,全世界的大小電腦,都可以互相串通來交換資料的。」
我這樣說法,不是假設,而是事實。電腦資料,確然可以互通,在美國,就有幾個中學生,使美國國防部的機密電腦資料,出現在他們家中自用電腦的終端螢光屏上,在電腦世界之中,所能發生的怪異的事,超過人類的想像力不知多少倍,電腦在人類全無警惕,不知不覺的情形下,不知在做些什麼事。
我的話,引起了陶啟泉十分強烈的反應,他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面色變白,一手抓住我的手臂:「衛斯理,你跟我來,我有點事告訴你。」
他不由分說,拉著我出去,令得那幾個醫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作為支持這家醫院的研究基金的主席,陶啟泉在醫院的頂樓,有一間辦公室,他就一直挽著我的手臂,帶我進了這間辦公室,直到進了房間,他才鬆開了手,把門關上,背靠著門喘氣。
他的神態如此怪異,令我驚惶不已——我們上來的時候,也曾乘搭過電梯,是不是他在電梯之中,喪失了一部分神智呢?
他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才示意我坐下來,舔了舔口唇,道:「剛才我向你提及,集團的電腦,出現了一種獨有的病毒,專家曾提議為『陶氏病毒』。」
我見他已恢復了常態,也就盡量使自己的神態輕鬆,來回走著,點了點頭。
陶啟泉吸了一口氣:「這種侵入的病毒,不但破壞一般性的資料,而且……也破壞我個人的絕對機密資料——」
說到這裡,他抹了抹汗,聲音也有點變:「有一次,竟然在資料之中,加進了兩句話……兩句話……」
陶啟泉說到這裡,已經聲音發顫,人也在發著抖,雙眼之中,已充滿了恐懼,望定了我。
我快步走過去,按住了他的肩頭,他才算能把話繼續說下去。
他說的是:「那兩句話是『勒曼醫院的後備心臟並不能一直用下去,應該再去想辦法了!』這……電腦病毒……竟然能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陶啟泉的話,只說到一半,我也為之驚呆。
這種事在若干年之前發生,十分複雜,我曾詳細地記述在名為《後備》的這個故事之中。簡單地來說,陶啟泉曾有嚴重的心臟病,但是他曾做了心臟移植手術。手術絕對成功,因為移植上去的心臟,可以說是他自己的,絕不會有排斥的情形——取自勒曼醫院走在時代尖端的一群醫生,利用無性繁殖,培養出來的「後備人」。後來,事實又證明,勒曼醫院的醫生之中,有隱瞞了身份的外星人在。這一切,對陶啟泉來說,當然是秘密,他也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
知道這個秘密的,應該只有勒曼醫院,他自己,以及另外少數幾個人——我雖然記述了這個故事,但還是把他真正的身份,作過徹底的掩飾,不會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那麼,在陶啟泉集團的電腦之中,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句子呢?
一時之間,我和陶啟泉都不出聲,陶啟泉喘了幾口氣,才又道:「電腦管理人員根本不知道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由於病毒的侵入造成了大損失,所以才有報告提交到我這裡來,我自然一看就明白。」
我喃喃道:「太……怪異了。」
陶啟泉則道:「太可怕了。你想想,這樣的秘密,它怎麼會知道的?」
我想起了剛才說過的話:「全世界的電腦,都可以互相串通的。」
這時,我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陶啟泉失神地望著我:「勒曼醫院的電腦,和我這裡的電腦,互相之間,有了聯繫?」
我無可奈何地道:「還有什麼別的可能?」
陶啟泉神情駭然之極,我用力一揮手:「這種病毒也太猖狂了,簡直……簡直……」
我連說了幾個「簡直」,可是卻想不到該用什麼形容詞去形容。陶啟泉倒接了口:「簡直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它在威脅我。」
在他說了這句話之後,我們相對默然,過了好一會,我才苦笑著道:「很多年之前,我就曾和電腦有過接觸,那時,電腦的使用,絕不普遍,只有軍事基地等大機構才使用,我接觸的那一座電腦,就屬於一個軍事基地。」
陶啟泉用心聽著,神情緊張:「那次的接觸,牽涉到了什麼重大的事故?」
我歎了一聲,神情有點啼笑皆非,因為整件事,確然是叫人啼笑皆非的——我有一個表妹,徵求筆友,通讀之後,之後雙方要見面,對方卻無法露面,我陪著她找上門去,才發現所有的信件,全是一座電腦寫的,那座電腦已開始不接受控制。
在發現電腦終於會不受控制這一點上,我可以說是先知先覺的了。
我把經過的情形,扼要地告訴了陶啟泉,陶啟泉的反應是好一陣發怔,然後他才道:「那……怎麼辦呢?」
怎麼辦?人類在很多問題上,都不斷在提出怎麼辦?可是真正的辦法,也不是太多,許多問題,看來都是非解決不可的,可是拖在那裡,一拖幾十年幾百年的也多的是,怎麼辦,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