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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寶裕碰了我一下:「看,你要是不來,急也把她急死了。」
在溫媽媽身邊身後的,是許多花紅柳綠的女性,各種各樣的語聲,喧嘩得叫人頭昏腦脹,她們一湧而上,自顧自說著歡迎的話,我只好現出笑容,連連點頭,曾上天入地的衛斯理,這時正在他畢生第一次這樣的經歷之中,看起來像是傻瓜。
我看到溫寶裕正努力咬著下唇,在忍住笑——他要是敢笑出來,我必然打破他的頭。
溫媽媽把我領到辦公室,各色女人又湧了進來,溫媽媽大聲對各人說:「我們家小寶真是能幹,連衛先生這樣的人都請得到。」
她總算不叫我「衛什麼」了,我坐了下來,問:「可以開始了吧。」
溫媽媽和一班女士,十分迷信「吉時」,所以又有七八個人齊聲道:「還有十分鐘。」
我只好等著,也沒有話可以說,女士們自顧自攀談,在這種環境中,真是度日如年,如坐針球,比進了一群吃人部落中還不舒服。
就在我的身後,我聽到了兩個女土的對話。一個道:「你家的安安也來了?不是聽說她發高燒,昏迷不醒了好久嗎?」
這個雖說問候,可是語氣中,大有幸災樂禍之意。那一個也不甘示弱:「我們家從祖上起,就沒有做過缺德事,自然吉人有天相,連瑞士來的專家都說沒有希望,可是幾天前,就醒了過來。她爸爸說,這叫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我聽到這裡,轉頭看了一下,一位女士立時對我道:「她一醒就要出院,而且一出院,就吵著要來見你,衛先生。」
真的,我回頭看一下,是無意識的行動,因為那時我無聊至於極點。
我再也想不到,這兩位女士的交談,會和我有關係。
我還未曾有反應,那位女士又道:「我和安安的爸爸,雖然都曾聽過衛先生的大名,可是只當那是小孩子胡鬧,所以沒作理會。」
直到這時,我才問了一句:「令嬡多大了?」
那女士:「快五足歲了。」
一聽到了這樣的回答,我一下子呼吸不暢順,以致想出聲,卻發不出聲音來,腦門中「嗡嗡」作響,真想站起來就走,一生的經歷再豐富,也沒有比這時更尷尬的了。
口中雖然沒有出聲,可是在肚子裡,還是罵了一句粗話:真倒霉,什麼樣的新鮮事,全叫在今天發生了。一個不足五成的小女孩,竟然吵著要見我。
這女孩的母親,還說得如此一本正經,這才更叫人啼笑皆非。
我沒有出聲,臉色也肯定不會好看,可是那一大班女士,顯然都不是很善於鑒貌辨色,尤其是那小女孩的母親,滿面笑容,熱情之至:「這下可好了,等會衛先生剪完了彩,可以和我們安安見面,我們安安為了今天可以見到衛先生,興奮得早餐都不肯吃,還打翻了一杯牛奶……」
那位女士還在繼續,我已下定決心,一剪完了彩,半秒鐘也不會逗留,立刻離開——事實上,這時我對於自己竟然會上了這樣的「賊船」,懊喪不已,要知道,我一向是做事絕不後悔的人。
就在這時候,多半是吉時快到了,溫門宋氏龐大的身軀,站了起來,眼前浮起了一片綠影——她特別喜歡穿鮮綠色的衣服。
也就在那一刻,在我身後的那位女士,大叫一聲:「衛先生,看,那就是我們的安安。」
她一面說,一面向前指著,還唯恐我不向她所指的方向看,竟然肆無忌憚地來推我的頭。
我忍無可忍,正準備伸手在她的手背,隨便揀一個穴道彈上一下,稍施懲戒。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間,我看到溫寶裕,一手抱著一個小女孩,一手高舉,而且人還在不住地向上跳。
他一定還在不斷叫著,但是由於製造噪音的女士實在太努力,而且成績斐然,「人聲鼎沸」字,不足以形容於萬一,所以溫寶裕的叫聲,全被淹沒。他可能已叫了我好久了。
這時,引起了我注意的,是溫寶裕的神情,極其迫切,他抱著一個小女孩,還要努力向上跳,揮手,來吸引我的注意,那是十分吃力的事,所以一看到我見到了他,高興莫名,又張開了口,大叫一聲,伸手,指著他所抱的那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來和別的小女孩沒有什麼不同,我一時之間,不知道溫寶裕這樣子是甚麼意思,身後的那女士又拉著我的衣袖:「看,溫家少爺抱的,就是我們的安安。」
我對於「她的安安」一點沒有興趣,所以一甩手,身子移動了一下。溫媽媽已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下叫聲:「吉時到了。」
號令一下,我身不由主,被眾多女士擁簇著,走向一條綢帶,原來剪綵的不止我一個,只是以我為主。接下來的事,全然由人擺佈,剪刀是怎麼到我手中的,如何揮剪,都不記得了,因為又亂又鬧,而且不耐煩至極,等到把剪刀放回盤子上,我已幾乎窒息,雖然身邊還是有很多人,我也不顧一切,橫肘開路,擠了出去。
在我擠出去的時候,聽到那位女士和溫媽媽同時在叫。那女士叫的是:「衛先生,等一等,我去找安安來見你。」
溫媽媽叫的是:「衛先生,等一等,我們學校的學生,要為你表演舞蹈。」
我怎能停步,不顧一切,向外擠去,只當聽不見。等到我發現自己終於到了校舍之外時,不是誇張,很有點再世為人的感覺。
我迅速奔過馬路,在對馬路的一根燈柱之旁站定,調整了一下呼吸。
一來,在經過剛才如斯可怕的經歷之後,需要休息。二來,剛才溫寶裕的動作相當古怪,一定是有什麼事想對我說,他應該看到我擠了出來,自然也會來找我,要等他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