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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叔卻沒有反應,只是在喝了三杯酒之後,才輕哼了一聲——也難以猜透是什麼意思。
  連白素也不敢再問下去,因為江湖上,莫名其妙的恩怨很多,有很多事,如果不瞭解底細,還是少說為妙。
  這一來,又變成無話可說了。
  久別重逢而出現這樣的情形,連七叔也不免有點不自在,他突然跳了起來,「呼呼呼」地打了一套拳,那套拳格式簡單,一共只有七招,稱作「北門拳」也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對我來說,卻有特殊的意義。
  因為這是我接觸武學之始,而他未曾替我找來我武學的啟蒙師父之前,他教我一些拳腳,這套北門拳,就是第一套。
  這一下,勾起了我少年時的回憶,我也跳了起來,也連發七招,七叔吸了一口氣:「好多年了!」
  我也忙道:「好多年了——有好多話要說,可我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七叔伸手在臉上重重抹了一下:「一樁樁說,總有說清楚的時候。」
  我喝了一口酒,側頭看到紅綾,也正在喝酒——她不但自己喝,而且還餵那鷹喝,那鷹居然也喝得津津有味,喉隙還不斷發出愜意的「咯咯」聲,一人一鷹,看來怪異莫名。
  於是,我忽然想了起來:「七叔,你那年,帶著喇嘛教的三件法物離開之後,一大群喇嘛不肯放過你,曾有連番惡鬥?」
  我這是明知故問,目的是想七叔說一說「連番惡鬥」的情形。但是七叔卻原來無甚興趣,懶懶地道:「也不算什麼,乏善可陳!」
  他這樣講,那是不願意再說下去了,我話鋒一轉:「後來,查訪你的行蹤,說你上了船,可是上船之際,懷中卻抱了一個女嬰,那女嬰又可愛之至,引得萬人矚目,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根據後來的查訪所得,隨便一問的,因為這件事的本身,也頗為奇特。
  (這件事的詳細情形,都記述在《轉世暗號》和《暗號之二》這兩個故事之中。)
  誰知道我一問,七叔陡然震動,竟致於手上的一杯酒,也灑出少許。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免愕然——七叔是何等樣人物,閒閒一問,居然能令他如此震動,那麼,這個問題之中,所包含的內容,是如何驚心動魄,實在是難以想像!
  我知道這問中了一個要害問題了!就等著他的回答。可是過了好一會,七叔只是喝酒,並不出聲,但是神色又凝重之至。
  過了好一會,他才問:「見到的人怎麼說?」
  我就把我訪查到的說了一遍,加上我自己的意見:「一個走南閃北,武功絕頂的江湖豪客,懷中抱著一個粉雕玉琢、可愛無比的女嬰,一群不懷好意的喇嘛,又等著伏擊他,這場景,也真的夠奇特的了!」
  七叔又伸手在臉上撫摸了一下,感歎道:「那時,我什麼也沒有想,只想到把那女嬰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自己浪跡江湖,不可能帶著她,總要替她找一個能容她長大之所!」
  我故作不經意地間:「何以不留在我們老家?」
  七叔默然片刻,才道:「太危險了!」
  他說得簡單,我也不知「太危險了」是指什麼。我又道:「後來,聽說是送到穆家莊去了。」
  七叔點了點頭,又連喝了三杯悶酒:「我和穆莊主,商量著替她取了一個最普通的名字:秀珍。」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因為這接觸到了我們心中的一大疑問。
  我們還沒有問什麼,紅綾已先叫起來:「那不是和秀珍姨一樣名字?」
  七叔向紅綾望去,紅綾忙道:「秀珍姨姓穆。」
  陡然之間,七叔的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虎虎生威,氣勢逼人。但是他立即低頭,喝了一大口酒,又恢復了原狀。
  同時,他語調平靜:「怕是同名同姓吧。」
  紅綾卻不服氣:「我秀珍姨不是常人,她是『東方三俠』之一!」
  穆秀珍和紅綾性格相近,豪爽熱情,所以紅綾對她的印象極好,提起她來,與有榮焉。
  七叔瞪著眼,沉聲道:「就是木蘭花的妹妹。」
  白素補充了一句:「應該是堂妹。」
  七叔閉上眼睛,看來沉醉在往事之中,過了一會,他才自言自語:「我……這件事,不知處理得對不對——」
  他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我當然以為他是指把那個女嬰留在穆家莊一事而言。我就道:「當然對,秀珍顯然在一個極好的環境中成長,她不但性格開朗豪爽,樂觀快樂,而且,一身好本領。現在她的生活,在五十多億地球人之中,可以排名在一百名之內,很難想像會有人比她的生活更少煩惱。」
  我這樣說穆秀珍,是根據事實所作出的說法。她家庭生活成功,事業成功,朋友遍天下,本身又技藝超群,確實可以說是人中龍鳳。
  我這樣說了之後,白素略有異議:「人總不免有煩惱,我看秀珍也不能例外!」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白素又道:「她只是少把煩惱放在心中——你可記得,紅綾在陶啟泉的那個島上,初見她時,她還興致極高地教紅綾潛水。可是陶啟泉曾說甚麼話來?」
《在數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