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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遠沒有什麼可做的,除了等待之外,他不住在房間中踱步,直到天色全黑,將近八時半,才有人敲門,女僕來請他到飯廳去。
飯廳在樓下(他的房間在二樓)。美倫美奐之至,李遠一離去,一張長得出奇的餐桌,兩端坐著總裁和總裁夫人。
夫人盛裝,酥胸半露,雪白的肌膚之上,配著一條鮮紅奪目的紅寶石項鏈,更是顯得誘人之極。
而金兒則坐在長桌的中間,李遠一進來,自然先向總裁行禮,再向夫人打招呼。
總裁只是略點了點頭,作了一個手勢,指著金兒對面的位置,連「請坐」也沒有說,臉上神情漠然,別說不知道何以忽然召自己來,李遠連他是喜是怒,他看不出來。
接著,各級僕役,輪流上萊、換酒,說不盡的富麗堂皇,吃的也說不儘是山珍海味,可是李遠卻連入口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晚餐的氣氛,怪異莫名,總裁、夫人和金兒,非但一言不發,而且連表情也沒有,李遠有一個短暫的時間,感到遍體生寒,他感到自己像是和三個死人一起進食。
她幾次,李遠先咳嗽一下,打算說些什麼,但始終由於氣氛太僵,所以他也變得一個字都沒有說。
好不容易,到了飯後甜品,夫人卻一推面前的碟子,帶起一股香風,盈盈站起,轉身向上走了出去。
夫人走了之後,總裁一直用餐巾抹嘴,抹了足有兩分鐘之久,放了餐巾,他也走了。
李遠到了這時候,當真是忍無可忍之至,他瞪視著金兒,想得到答案,可是金兒卻十分專注地享受著他的甜品。
李遠終於問出了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遠怒意勃發,覺得自己被戲弄了,可是他還未喪失理智,知道金兒在機構中的重要位置,不能得罪,所以他的滿腔怒電,都只表現在他一下子漲得通紅的臉上。
他大大喝了一口酒,才又道:「總裁那麼緊急地召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金兒仍然連望也不望李遠,空氣冰冷,絕不友善:「是總裁召你來的,你該去問總裁!」
一句話把李遠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臉色由紅而白,要用力插了搖頭,才明白自己這時的處境,古怪之極。金兒說得有理,應該去問總裁。可是從晚飯時那種僵硬的氣氛看來,分明有一些古怪的事發生了,總裁離開的時候,臉色那麼難看,心情當然不會好,李遠再想打破悶葫蘆,這時也不敢去問總裁。
他也忍受不了金兒的那種冷淡的態度,霍然起身,也離開了飯廳。
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大是氣悶,於是就喝悶酒,他酒量不是很好,一瓶白蘭地沒喝完,人已醉倒在沙發之上睡著了。
這一個情節,很是重要,因為李遠若不是醉倒在沙發上,以後的情形,就可能大不相同。
因為房間是套房,沙發在外間,連著陽台,通向陽台的門又開著。而如果李遠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入睡的,他應該睡在裡間的床上,那樣的話,外面有聲音,他也就不會那麼容易聽得見而被吵醒了。
是的,李遠睡到半夜,是被激烈的爭吵聲吵醒的。他才醒來,由於醉酒,頭痛欲裂,想站起來,竟然難以站得穩。
可是他仍可以聽得出,在爭吵的,是一男一女,而且,他更進一步地聽出,那一男一女,正是總裁和他美麗的夫人。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扶著可以扶持的任何東西,搖搖晃晃,走到了陽台上。
由於後來發生的事很古怪,所以我對這一細節很注意。我指出:「李先生,你當時雖然醒了,可是全身還處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之中,你知道,在這種情形下,產生幻覺,是很正常的現象!」
李遠的反應是神情苦澀:「我知道當時我還不是十分清醒,可是到了第二天,我雖然還頭昏腦脹,但已沒有了酒意,那時所發生的一切,和當晚的事,都可以銜接起來,那足以證明我當時所見並不是幻覺。」
我接受了他的說法。
當時,李遠好不容易來到了陽台上,循爭吵聲傳來處看去,看到了總裁和夫人。要特別指出的是,兩人吵架時所用的語言,李遠聽不懂,不知是法文、意大利文,還是西班牙文。但是侮辱對方的身體語言,卻是全人類通用的。李遠一眼看到夫人向總裁所作的手勢,一時之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平日風情萬種,雍容華貴,一舉手一投足,無不充滿了大家風範,典型淑女的總裁夫人,這時接連所作的手勢,增加上她美麗的臉龐上那種扭曲了的神情,簡直是最潑最濫的女流氓!
若不是她還穿著晚飯時的那件禮服,李遠根本不敢認她——而那禮服,下半截也被扯去了,露出了一雙粉光精緻的玉腿,雖然在跳罵之中,但是看來仍然誘人美麗。
總裁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平日道貌岸然,整天板著臉的紳士,這時也和流氓潑皮無異。而且他努力想抓住夫人,只是夫人的動作,比他靈活得多,他根本抓不住她,至多只是抓住她的衣服——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局面:在爭吵、動作之中,夫人身上的衣服,逐片逐片減少,漸漸到了衣不蔽體的程度了。
李遠在陽台上看了大約三分鐘,或許更久,由於當時,他實在太驚愕了,所以說不上正確的時間來。
他仍然頭痛,可是卻陡然想起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來,是多年在社會上打滾的人情世故,使他想起這個問題來的。
他想到,不論總裁夫人是由於什麼原因在吵架,兩人此際的情形,可以說是醜態百出,那是絕對見不得人的事,卻偏偏讓自己見到了!
那等於是窺破了總裁和夫人的隱私——通常來說,那不是好事,對自己的處境不利,總裁必然不樂意自己的隱私掌握在手下職員的手中!
一想到了這一點,李遠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肯定在爭吵的兩人並沒有發現他,他還有機會補救,所以,他立即連跌帶爬,離開了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