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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魯道:「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殺的人還少嗎,而且殺人的方法,花樣翻新,酷刑之多,令人心寒,這又怎麼說?」
  我還能怎樣說,本來,我以為事情已結束了,可以是突然之間,又出現了這樣的變化。
  魯魯道:「我本來一直在懷疑這暴君的身份,可是沒有任何跡象顯示親王還有兒子,我又一直以為玫玲母子已經自投羅網死了。可是現在,我想,他們母於,至少是孩子,不知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活了下來長大成人,成了這個現代史上罕見的暴君。」
  我無法反駁魯魯的話,可是我仍然搖頭——要把一個美麗的十九歲少女,和一個嗜殺狂魔聯繫起來,需要很高的想像力才行,我自認不夠,需要慢慢消化這種設想。
  魯魯吸了一口氣;「我早想見一見……他,問問他為什麼要用那樣的手段,屠殺自己的同族同種的人。」
  我瞪著魯魯——一個淫媒會有這樣的胸懷,這又是需要消化了才能接受的事,在他臉上,又確然有一種深切的悲哀,這種悲哀,如果不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天憫人的情懷,是很難有諸內而形諸外的。
  我想,人的性格總是矛盾的吧。他從事這種行業,人格必然不會高尚到哪裡去,可是,他卻有這種想法——當然,他只是這樣想想而已,要是確然付諸實行的話,那才真是不可思議之至。
  我正在這樣想著,魯魯又道:「這個人在屠殺別人的時候,心中不知是怎麼想的?」
  我以為他是在自己問自己,可是他卻向我望來,顯然是想我回答。
  我怔了一怔,這個問題大大了,一時之間,如何會有答案。
  他又道:「人類歷史上,有許多大規模的屠殺,都是由幾個人,甚至是一個人的意願所造成的。別說是殺死數以百萬計人的大屠殺了,就算是單對單的殺戮,殺人者在殺人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
  他在發問的時候,仍然望定了我。我歎了一聲:「你這個問題太大了——在通常的情形下,人有良知,都知道奪取他人的生命,是一種罪行,可是,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在不顧他人的利益,甚至犧牲他人的大利益,來滿足自己的小利益,很多劫匪為了搶幾塊錢而殺人的事,絕不新鮮。」
  魯魯哺哺地道:「單單是為了利益?」
  我道:「是——當然,這『為了利益』要作廣義的理解,譬如說,親王派人去殺玫玲,是為了維護他自己的聲譽,不想一個妓女拿他的孩子來威脅他,那是為了他的利益。阿佳死了之後,要找牛頓報仇,當然是由於心中的仇恨,如果她殺了牛頓,解了仇恨,那對她來說,也是獲了利。」
  我和魯魯的一問一答,聽來都有點長篇大論,但實際上,卻並沒有解決多少問題。
  不過,魯魯倒是很受了點啟發,他道:「是的,是由於仇恨……殺人狂要用屠殺這種行為,來消彌他心中的仇恨。唉,仇恨之火燃燒著他的心,使他的行為,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
  他說到這裡,直視著我,我也愕然的望著他——是真正的愕然,他說的話,和他的身份,可以說不調和的到了極點。
  可是他接下來所說的話,更令我吃驚,他陡然伸手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下,霍然起立,朗聲道:「我要去見他,一來問他為何要殺那麼多人;二來,把他的身世告訴他,我要去見他!」
  我仍然望著他,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我才道:「他現在雖然已不能大規模地殺人了,但是還一直在小規模殺人,你去見他的目的是什麼?勸他放下屠刀?」
  魯魯長歎一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總應該做些什麼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由衷地道:「我以前對你相當輕視,但現在絕對沒有這種感覺了。」
  魯魯對我的讚揚,不置可否,他道:「還有一點,我當年確有誤導那殺手的成分,若玫玲母子因此而活不下來,那孩子成了殺人魔王,則業因由我而起,實在有必要做些什麼!」
  他的說話中,竟然大有佛法的意義,我更加不知說什麼才好。
  魯魯吸了一口氣:「我得先和青龍聯繫。」
  看來他是真的準備有所行動,我大聲道:「若是你去,我和你一起去!」
  魯魯以奇怪的神情望著我,像是問我為什麼要去。我道:「如果他真是親王和玫玲的那個孩子,那麼,他內心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我知道他留有前世的記憶,他的前世是一個阿佳、枉死的少女。」
  魯魯糾正我的說法:「是妓女!」
  他把「少女」改成了「妓女」,一時之間,我竟無法改正過來,一個妓女,自然也可以是一個少女,但一個少女,無論如何不應該是一個妓女。看來,「少女」和「妓女」之間,還是大有區別,魯魯不能算是吹毛求疵,只是指出一個事實而已。
  魯魯搖頭:「雖然他的勢力已不如幾年之前,但是你要見他,必須進入他的勢力範圍。在那範圍之中,一個人若是『失蹤』了,即使動到聯合國的力量,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我道:「我知道,我有法保護我自己,你——」
《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