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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過了時候,甲組的隊員仍沒有出現,這才徒然使人感到事情不對頭,出了事了,甲組的隊員不見了!
湖面上一陣晚風吹來,雖然是在夏天,可是仍不免令人汗毛直豎,所有人都發出了無意義的驚叫聲,顯得混亂之至。
作為副隊長,山下堤昭自然要設法控制這樣的局面,他先看了看時間,各人竟在驚愕之中,又過了五分鐘,甲組的隊員還沒有出現。
山下堤昭大喝幾聲,令各人靜了下來,他宣佈:「乙組隊員立即下水,照計劃執行任務!」
他大聲叫「一二三」,可是在他的命令發出之後,只有幾個人應聲下水,其餘的人竟然猶豫著,沒有立即下水!
這種情形,在軍隊之中,已經可以構成「抗命」的罪行了。
山下堤昭再次大聲發令,這才令所有的隊員一起下水,他自己也一蹤身,下了水。
山下堤昭下水之後,其他人的情形如何,他不得而知,因為自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的隊員。不論是甲組的還是乙組的,他都沒有見過,他是唯一的生還者。或者說,他是事後唯一還存在的人,其餘的人都消失無蹤了。
山下堤昭下水後的經歷,他記述得頗是怪異,簡單得出奇——看來,不是他不想詳細記述,而是發生的事就只有那麼多,他想詳述,也實在不能。
山下堤昭的記述是:「懷著驚疑無比的心情下了水——不知道甲組的隊員出了甚麼事。才一下水,就覺得有一股力量拽著自己下沉,同時,眼前一片漆黑,竟不像是進入了水中,像是進入了墨汁之中,再接著,全身產生了一種極奇怪的酥麻之感,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以上簡單的記述,就是山下堤昭下水之後的全部經歷。其過程大約只是十來秒,或者更短,所以,他根本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他是唯一的生還者,或者說,他是唯一再度在世上出現的人,當然在失去了知覺之後,又醒了過來。
倒是他記述醒過來之後的情形,十分詳盡,因為對山下堤昭來說,那可以說是一生之中最大的奇遇——他下湖,就在奇異的情形下失去了知覺,自然是奇遇。但由於時間太短,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所以不如他醒來之後的遭遇那麼奇特。
他醒來之後,首先感到手腕和足踝都有疼痛,而且,全身都在搖晃。到神智漸漸清醒時,耳際更聽到了連續不斷的「嗡嗡」聲,而且,全身各處都奇癢難忍。他還未曾睜開眼睛,就想去抓癢處,但是一用力,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全被綁住了。
接著,他發覺雙腳腳踝也被緊綁著,他這才睜開眼睛來。起先,甚麼也看不到,接著,他就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塊長方形的木板之上,而且,置身在一艘小船之中,那小船有著半破爛的蓬,可以透過蓬上的破洞,看到天上的星月微光。
小船有人在划槳前進,所以船身在搖晃。那種嗡嗡聲,卻原來是大群的蚊子,繞著他在飛行時所發出來的聲響。他之所以全身發癢,自然是由於大群蚊子都已飽餐了他的血之故。
山下堤昭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之後,他畢竟是久經訓練的職業軍人,立即想到的是:自己被俘了!
而且,根據情形,他也判斷出自己不是被正規軍隊所俘,多半是落在游擊隊的手中了。
他學過中國話,船既然在搖動,當然是有人在搖,他勉力定了定神,大聲叫了一聲:「放開我!」
叫了兩聲,船身兩旁傳來了「刷刷」的聲響,那是船身擦過湖中生長的蘆葦時發出的聲響。
山下堤昭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苦,因為這種湖中的汊港最是隱秘,縱橫交錯,水道曲折,不是熟悉地形的人,轉以幾天幾夜,也轉不出來。而且,最難被人發現,故他被發現、獲救的可能,自然也相對減少了。
他著急起來,又大叫了幾聲,中日語並用。就在他叫了一陣,喘著氣,心中更增驚惶之際,就聽到自船尾傳來一個女子聲音。
那女子說的竟是流利的日語,斥道:「你鬼叫甚麼,信不信我抓一把爛泥塞住你的臭嘴?」
山下堤昭一聽之下,不禁呆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聽到了日語,自然令他感到親切。但是有生以來,都聽慣了女性使用敬節的日語說話的人,忽然聽到了一個女聲,說出如此粗魯無禮的話來,卻又令他感到怪異莫名。
所以,一時之間,他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
接著,那女聲又傳來:「你叫山下堤昭,是一個少將,對不對?」
山下忙道:「是,你不能再問別的,根據日內瓦戰俘條例,我只需回答這個問題就已足夠了。」
那女人的聲音怒道:「放屁!我要問你殺過多少個中國人,只怕你數不過來!」
山下沉聲道:「我可以回答:一個也沒有,我不是戰鬥人員,我是潛水專家。」
那女人怒道:「侵略他國,全是獸軍!」
山下堤昭出不了聲,作為軍人,他服從命令,他明知侵略不當,但卻也身不由己——戰時,在日本軍人之中,也有極少數良知未泯的,山下堤昭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歎了一聲。
那女人咄咄迫人:「你怎麼不說話了?」
山下道:「我無話可說,我沒有做過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可是別……別人……」
山下說不下去,那女人冷笑一聲:「我看你和別人也沒有甚麼不同……,哼,潛水專家帶了那麼重的鐵筒,算甚麼專家!」
山下一時之間,不明白那話是甚麼意思,那女人又道:「不過你們有點傢伙倒也有用,在水中能發光的燈是其中之一,你要教會我使用。」
山下這才知道,女子口中的「鐵筒」,是指潛水用的壓縮空氣筒而言。
這時,他不禁對對方的身份起疑,忍不住問道:「你是甚麼人?」
他問了一聲之後,只聽得那女人的聲音大是接近:「你看我是甚麼人?」
山下的雙手雙足被綁在木板上,身子轉動不靈,他循聲勉力偏過頭去,看到了一張年輕女人的臉,離他還不到一公尺。
那女人的身子還在蓬外,只是探身進來望向他。那女子雙眼很大,烏溜溜地有神,不算很美麗,但是青春氣息迫人,雖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出她面頰紅潤,顯然是一個極其健康壯實的女人,她的年紀不過二十歲上下。
山下一看之下,不禁啼笑皆非——他一個堂堂的海軍少佐,竟然落在這樣的一個大姑娘手中,說是奇恥大辱,也不為過。偏偏這大姑娘說話雖然粗魯不文之至,但是不但聲音動聽,這一照面,更是討人喜歡。
山下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是甚麼人。」
那女子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才是潛水專家——你不配。」
山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快放開我,你要是怕我,放開我之後,再把我的手腳綁上就是。」
那女子怒道:「誰怕你這鬼子少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