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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說什麼,他已經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老人家若是已有些日子未能發號施令,就算現在他忽然龍精虎猛,會翻觔斗,講話聲若洪鐘,也已來不及了,只怕除了他兒女之外,再也不會有人聽他的了!」
我這才知道他說「行不通」,原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
他曾長久處於權力的最高中心,對於權力是如何運作的,自然瞭然於胸,所以我同意他的分析,我道:「而且,也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鐵旦一揚眉:「我和天音,有定期聯絡,我告訴過他,權力場是最危險的所在,處處陷阱,天音正是最好的開刀對像──一來,他老子曾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二來,他老子現在下落不明,只是一個廢老頭子,殺了他,誰也不怕得罪!」
以鐵旦這樣一分析,我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我失聲道:「這個怎麼得了,得趕緊下手了!」
鐵旦吸了一口氣:「我在等兩個人,這上下,她們也應該到了!」
我正想問他在等什麼人,紅綾直到這時才插了一句口:「媽到瑞士去了。」
我不禁大是奇訝──白素答應和我分頭去營救鐵天音的,怎麼忽然跑到瑞士去了。
我忙道:「她有沒有對你說,到瑞士去幹什麼?」
紅綾還沒有回答,門鈴響起,她跳過去開門,鐵旦面對門口,先看到來人是誰,他沉聲道:「你們來了!」
我才轉過頭去,就看到兩條人影,一大一小,疾掠了過來,來到鐵旦面前,一起跪下,一跪下就叩頭,一叩頭就叫:「義父!」
這一連串的行動,叫我看得呆了,尤其進來的那兩個人,我是認識的,一個就是大美人朱槿,另一個是小美人水葒。兩人的身高,差了一個頭有餘,可是水葒嬌小勻稱,一樣看來腰細腿長,娉婷動人。
朱槿和水葒都同一身份,我知道她們自小就受嚴格的訓練,成為出色的特工人材,鐵旦曾負責全盤的情報工作,那十二個無父無母的女孩子,正是由他作最初的訓練的。
但是我也未曾料到,他們的關係如此之好,竟會以父女相稱。
而且,鐵旦如今只是一個無兵無勇的廢人,朱槿和水葒身份特殊,本身有將軍的銜頭,不論是哪一派的人勢力當政,她們的地位不變,都可以說是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可是她們對鐵旦的尊敬,卻是一看就可以知道,出於至誠。
這時,看她們跪在地上,仰頭望向鐵旦,那神情就是女兒久別慈父,重逢之際的喜悅,多少親情的思念,洋溢在她們的俏臉之上,再也不可能是假裝。
我和她們這一組身份獨特的美女,多有接觸,只覺得她們又美麗又能幹,又機伶又聰明,可是總覺得她們有點不類真人──被訓練得成了「機器」或「工具」。
可是此際,看到她們竟然流露出這樣真摯的感情來,我也不禁大是感動。
鐵旦伸手,在她們的頭上輕撫著,聲音也有點發啞:「起來!起來!」
兩人跪著,向前移動了一下,靠在鐵旦的膝前,又是高興,又是流淚。
鐵旦也大是感概:「真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們!」
水葒道:「當然能見,一直能見!」
朱槿也道:「真是太高興了,義父,我雖然沒見著天音哥,可是知道他暫時不會有危險。」
鐵旦沉聲道:「連你也見不著──」
他只說了半句,就眉心打結,我也感到事態嚴重,因為朱槿的身份又高又特殊,連她也見不著,那鐵天音的處境,當真不是很妙了。
鐵旦顯然比我更明白內裡的情形,他並沒有問何以朱槿見不到人,我則失聲問道:「何以你也見不著?」
朱槿道:「系統不同,指揮不動。」
鐵旦吸了一口氣:「她們是軍方的,拘禁天音的,是另一個機構。」
朱槿又道:「若是我一定要見,自然也可以做得到,可是這一來,太著痕跡,反倒打草驚蛇。好在我有人知道天音如今雖然被拘禁,但是他對各方面來說,都重要之至,所以沒受什麼委曲。」
鐵旦悶哼了一聲:「你們別說空話安慰我了,他現在的情形,我再清楚不過,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一方面要他供出眾多的人來,一方面要他守口如瓶。他供了,是死;不說,是死,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活路來!」
鐵旦一口氣說完那番話,面色鐵青,身子也不由自主在顫動。
他畢竟是在那種權力場翻過觔斗的人,所以很明白其中的情形。
經他一說,我也明白鐵天音的處境,確是大大地不妙了。
在派系鬥爭中,不論有多少派──最高領袖曾說:黨內無派,稀奇古怪。不管多少派,最先起正面衝突的,必然是勢力最大的兩派。
待這勢力最大的兩派,經過一番劇鬥,分出了勝負,其他勢力較小的派宗,或曾替勝方出力,自然水漲船高。不幸押錯了寶,曾替敗的一方搖旗吶喊,那自然也倒轉下來,嗚呼哀哉。
而今,鐵天音是夾在兩大派之間,那個「死者」是首先被開刀的,死了之後,鐵天音作為他的主要助手,目標自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逼死了死者的一派(不論死者是怎麼死的),必然要趁勝追擊,宜將剩勇追余寇,要在鐵天音身上把打擊面擴大,(除惡務盡),以求把對方徹底擊敗,打倒在地,並且踏上一腳,讓對方永世不得翻身。
而已經輸了一仗的那一方,處境不妙,落在下風,自然要力求自保,那麼,鐵天音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危險人物。若是鐵天音把所知的一切全說出來,那麼,這一方就要面臨大打擊了!
我想到這裡,失聲道:「不好,天音壞在他自己人的手裡,可能性更大!」
鐵旦、朱槿和水葒都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定了我,彷彿晨譏嘲我:「你怎麼現在才明白這一點啊!」
我伸手在自己頭上打了一下,以確認自己的後知後覺,要置鐵天音於死地的,當然是他的「自己人」 ̄
他的自己人,最怕他說出什麼來,所以要滅口──那個死者,也大有可能,正是被自己人滅了口的!
我越想越亂,一面搖頭,一面道:「真對不起,對這種情形,你們是司空見慣的閒事,我卻一點經驗也沒有,連現在,天音究竟落在哪一方面的人手裡,我也無法可以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