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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心中已經充滿了疑問,這下子疑問更多了曰
我正想發問,白素在我耳邊低聲道:「且由他說,不然更亂。」
事實果然如此,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我有好幾次實在忍不住,問了一些問題,結果只有更浪費時間。
等到總管把經過情形敘述完畢,我們已進了巨宅,在一個佈置典雅書房裡,除了黃而、總管他們三人之外,還有四個人在。後來我們知道總管不算,連黃而在內,非人協會現任七個會員,全部在場,他們之中有的從十多萬里之外趕來,就是因為知道我和白素會來──如此的歡迎儀式,可以說隆重之至,所以我也就不再把非人協會老是奚落我的事放在心上。
這七個會員,每個人身上都有匪夷所思的故事,但和這個故事無關,所以表過不提。
好不容易等到范總管把事情經過說完,我呆了好一會,因為絕想不到事情竟然是這樣開始的!
原來文依來兄弟繼承了他們父親的遺志,完成了宇宙探險,回程時經過地球,兩兄弟想念母親,就降落在地球上。他們的母親,自從他們離去之後,一直住在非人協會的總部,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巨宅。
當兩兄弟來到的時候,他們的母親正好在死亡的邊緣,已經進入了彌留狀態。文依來兄弟一副,立刻把他們的母親,搬進一間密室,幾小時之後,三人一起走出來,他們的母親看來健康絕無問題。
這個變化,把在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其時,黃而已經加入了非人協會,當時也在場。
文依來兄弟解釋發生了甚麼事,他們首先指出了地球人的生命配額限制,死亡是由於生命配額用完了的結果。在他們身上,有地球人的生命配額,可是這種生命配額對他們來說,已經完全沒有用處了。因為他們在父親方面得到的遺傳,是一種更進步的生命方式,所以他們把自己的地球人生命配額轉移到他們母親的身上,使得他們母親可以繼續活下去,活很久,久到足夠他們帶她作宇宙航行,母子三人,一起到兩兄弟父親的星球去。
生命配額的概念已經不容易被人接受,而生命配額的轉移,更是能夠徹底改變人類的生命方式,對人類來說,是天翻地覆的大變化,駭人聽聞之至!
黃而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娘已經年老,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絕難想像母親死亡的情景,所以立刻拉住了文依來兄弟,要他們把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留下來。
卻不料這個要求,令得文依來兄弟大是為難──他們只知道把自己的生命配額轉移出去,卻不知道如何可以在人與人之間,把生命配額轉來轉去。
黃而、范總管和其他會員,自然不肯就此算數,范總管首先提出來:「兩位也算是一半地球人,這次一去,再也沒有機會回來,請盡量為地球做點好事,把生命配額轉移方法研究出來。」
就在總管敘述到這裡的時候,我悶哼了一聲,因為我不認為有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是一件好事。
可是接下來範總管所說的話,卻令我啞口無言,同時也感到他曾經說我是「小人之心」,多少有點道理。
當時文依來兄弟表示,一來他們並無把握,二來這種生命方式天翻地覆的大變化,對人類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范總管立刻說出了他的見解:「地球人之所以在浩瀚宇宙之中,只能算是低等生命,就是因為生命受到了生命配額的限制,太過短促之故。試想,要是歷史上傑出的科學家,每人可以多活幾百年,人類的科學文明,就不知道可以進步多少倍!地球人就有機會,成為宇宙中的高級生物了!」
我就是在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感到慚愧的──他想到的是美好的一面,而我想到的則是醜陋的一面。這當然也就是他感歎的「大大的誤會」。
確然,生命配額的轉移,如果可以應用在他所說的這一方面,人類科學文明的面貌,絕對強過現在許多倍。隨便舉一個例子,如果達文西可以多活五十年,那麼人類的飛行史就有可能提前幾百年。
人類之中有許多出色的,可以對人類文明作出巨大貢獻的人物,可是他們一樣受到生命配額的限制,這實在不能算是一種公平的現象!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你說得有理,可是事實上,像蒼蠅趨向腐肉一樣,盯住了生命配額轉移的卻是豪富權貴,也只有他們才有金錢能力去購買生命配額。」
范總管哈哈大笑:「這要看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掌握在甚麼人的手中!」
我呆了一呆,白素道:「如果掌握在貴會手中,就不會把生命配額當商品一樣出售?」
范總管豪氣干云:「當然!出售生命配額,得到的無非是金錢,我們已經有太多錢,如果我們掌握了生命配額轉移的方法,我們會把生命配額轉移到實實在在對人類科學文明有貢獻的人身上,以促進人類科學的進步。」
我很是感動,白素揮著手,聲音激動:「不但是科學家,還有把人類的觀念提高到高級生物水準的思想家,也應該得到更多的生命配額,他們對人類進步的貢獻更大──要是人類的思想、觀念水平,一直停留在理所當然的強權統治,習慣屈服於做奴隸,那麼科學文明再發達,人始終是低等生物!」
白素這一番話,贏得了所有人的掌聲,范總管當場宣佈:「我們鄭重邀請白素女士加入我們的生命配額轉移決策委員會!」
他的宣佈,又引來了長時間的掌聲。白素搖頭:「那怎麼可以?我甚至不是貴會的會員!」
范總管雙手揮動:「你既然已經是決策委員,那就是非人協會的當然會員!」
所有人又大鼓其掌,而且人人顯然都故意不望向我,只有黃而這個天真無邪的人,偷偷向我做了一個鬼臉──意思當然是白素被邀請成為會員,而我卻沒有。
剛才范總管的話,已經令我對非人協會的反感全部消除,轉為欽佩,所以這時候我只是代白素高興,絕無妒忌或是不快之意。不過我還是說了一句:「你們已經掌握了生命配額的轉移方法嗎?」
一句話,令得熾熱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