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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大叫一聲:「好傢伙!」
白素望著我,很有責備之色,她當然是在怪我明知對方出手,竟然如此托大,不避不擋,硬接了對方一拳。
我也承認自己確然太大意了,所以無話可說,我抬眼向土王看去,只見他坐倒在地,圖生王叔正急急忙忙走向他,要把他扶起來。土王則很是強悍,雖然他左手托著右臂,右手五指又紅又腫,已經不能抓成拳頭,那當然是受到了反彈力所傷的結果,其痛楚顯然在我胸口所感到的劇痛之上。
不過圖生王叔伸手去扶他的時候,還是給他側身撞了開去。
他自己掙扎著站了起來,也學著我叫了一聲:「好傢伙!」
白素這時候在我身邊低聲道:「此人基本上還是君子。」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首先,他向我打出的那一拳,肯定沒有用全力,因為他發力的過程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隨便一拳而已,居然已經可以把我打退一步,可知我一上來就看錯了他,他實在是身負絕頂武功之人!由此可知剛才那一拳,他並沒有存傷人之心。
結果,他吃的虧還在我之上,他居然也沒有暴怒。
他並沒有叫他護衛來對付我——需知此間乃是他的地頭,他可以為所欲為,而他沒有無賴式地使用他的特權,在受創之餘,能夠這樣,很不容易。
而且他雖然很需要我的幫助,齊白也說了先讓我幫了他再說,他還是一口拒絕——他可以先取得了我的幫助之後,再來賴帳,以他的地位來說,誰也無奈他何。
他不那樣做,這也證明他基本上可算是君子。
所以當他站起來,又吵走過來時,我也向他走過去。兩人又到了幾乎鼻尖相碰的近距離。
他先開口:「真是名不虛傳,真可惜,你居然會有這樣的朋友,連累了你我不能進一步相交,真是可惜!可惜!」
他連連表示可惜,很是真心誠意。我也由衷地道:「其實你誤會齊白了。齊白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他能比我更有效的幫助你,或許他並不善於介紹自己,所以你才不瞭解他——」
接下來,我花了大約三分鐘時間,把齊白的奇才異能,以及他現在能夠自由來去陰間、他奇特的身份等等,作了簡單的介紹。
齊白這時候也已經從車子裡走了出來,他聽得我這樣介紹他,神情很是感激。
土王斜睨著齊白,顯然對我的話半信半疑。
我不知道齊白做了些什麼,令得土王如此輕視他(可能多半還是和他向上王提出的要求有關),我又一次強調:「所以在不可測的考驗中,他能給你的幫助更多。」
齊白此時也用充滿了期盼的眼光望著土王,土王一面甩著顯然還十分疼痛的右手,一面很認真的在想著。
過了一會,他緩緩地搖頭:「不行,要是我接受了他的幫助,我就領了他的情,就必須考慮他的請求——」
他說到這裡,更是大搖其頭——他並不是說領了齊白的情,就要答應齊白的請求,而只是說「必須考慮」而已。可是單是考慮,就已經令他大搖其頭了,由此可知要他答應這件事,更是萬無可能。
他略頓一了頓,又道:「所以,衛斯理,我明知你這個人難纏得很,還是寧願要你幫忙,領你的情。」
我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在說什麼話?我這個人難纏?現在是你在纏我,還是我在纏你?」
土王苦笑,「算我說得不對,你這個人……這個人……是難以對付!」
我攤了攤手:「也沒有什麼難對付——你答應幫齊白,我就答應幫你,事情就是那樣簡單。」
說來說去,還是回到了老問題上。
土王恨恨地頓足,轉過身去。看來一提到這個問題,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的神情也充滿了疑惑。這時候圖生王叔走到土王的身邊,低聲道:「不關王位,就答應了衛斯理的要求,又算什麼。」
圖生王叔勸得合情合理,可是土王卻立刻勃然大怒,厲聲喝罵:「你知道個屁!別說王位,我寧願立刻被天神降天火燒死,也不願聽王八蛋的胡言亂語!」
他在說到「王八蛋」的時候,狠狠地向齊白瞪了一眼,以表示他心中對齊白的恨意。
而他所說的「天神降天火燒死」是他所信奉的宗教中最惡毒的誓言,不是隨便可以說得出口的,所以嚇得圖生王叔連連後退,再也不敢出聲。
齊白的「胡言亂語」竟然能夠使天嘉土王發這樣毒誓,其內容之「胡」之「亂」到了什麼程度,實在是難以想像。
我向齊白望去,他不敢和我目光接觸,顯然是怕我向他逼問他對土王的請求內容。
這時候我也真的很生氣,齊白千求萬求要我幫他,但是究竟為了什麼,他卻一點都不說。我把他當朋友,肯為了他陪土王去進行完全不知道內容的考驗,而他居然還要向我隱瞞他的目的——這就已經不把我當作是朋友了。
所以我氣往上衝,冷笑一聲,揚聲道:「這王八蛋確然不是東西,大可以不去理會他,我們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兩句話我是對著土王說的,土王一聽,先是整個人打了一個突,然後張大了口,卻說不出話來,顯然他再也想不到事情忽然會有這樣的轉變。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很有誠意地向他點了點頭。
土王整個人向上蹦跳起來,大叫一聲,雙臂張開,向我直撲了過來。我站著不動,他一下子抱住我,用他的額頭,用力撞我的額頭,撞得十分用力,發出「砰砰」的聲響,連撞了十來下,才鬆開了我,後退了一步。
我被他撞得額頭很痛,正不知道這是為何來,圖生王叔已經大聲道:「恭喜衛先生!」
我有點啼笑皆非:「喜從何來?」
圖生王叔笑孜孜道:「天嘉土王剛才已經把閣下當成了自己兄弟,從此禍福與共,豈非大大的喜事!」
我向土王望去,只見他也笑嘻嘻地望著我,一副我很應該對他感恩圖報的樣子。
我剛才還只不過是有點啼笑皆非,現在簡直是啼笑皆非之至。或許其他人會認為能和土王稱兄道弟是一件喜事,不過我卻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意思。
我剛想發話,白素在我身邊悄聲道:「只要不和他爭奪王位,你有了這個便宜兄弟,也沒有什麼壞處。」
我本來想說的話,就是要說做土王兄弟,危險之至——凡是對王位有鹹協、有可能變成土王的人,就像坐在火山口上一樣,必然招在位者的防範和排擠,弄不好就會有殺身之禍。
這是古今中外在獨裁情形下的鐵律,沒有例外。在歷史上由此而發生的兄弟相殘、父子加害、同志拚命的情形,不知道有多少例子可列舉!
所以我一點也不感到那是什麼喜事,何況我心中再明白不過——土王有此一舉,無非是想藉此收買人心,好讓我出力為他做事。這種把戲,半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