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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講出這樣的話來,我倒無法可想了,我們兩人都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著。
不一會,到了徐月淨家中,我們仍然相互問不說話,徐月淨在他房間後的小院子中,堆著雪人,他自然不是對堆雪人有什麼興趣,只不過是他有意避開我,不肯和我談話而已。
我也不去理會他,自顧自在房間中盤算著,一直到吃過了晚飯之後,天色全黑了下來,我們才開始說話,是我先開口,我道:「好了,和尚兒子,我不要你陪我去了,我自己一個人去!你放心,別的和尚不會捉我,因為我不是去偷他們的東西,而智空和尚就算捉到了我,他也不會聲張出來,因為我是去偷那塊古怪的雨花台石,他不敢對人家說他有一塊那樣古怪的石頭。」
我的詭辯使徐月淨一時之間,難以應對,他只是道:「我還是不去。」
我笑著:「我根本沒有要你去,而我也早就盤算好了,和尚都要做早課,智空和尚也不能例外,我們半夜偷進寺去,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一到清晨,和尚全都到佛堂唸經去了,我們就偷進禪房,偷了那塊石頭出來,管保萬無一失。」
我心中實在還是想徐月淨和我一起去的,老實說,一個人去做那樣的事,總有點不自在,所以,我故意在我的話中,用「我們」這兩個字。
徐月淨默不作聲。我又道:「這塊雨花台石,既然如此之怪異,說不定有著極高的科學價值,如果讓他一直埋沒在禪房,那實在太可惜了,你可知道雨花台石的來歷麼?」
徐月淨聽得我忽然之際,轉了話題,他也不禁一呆:「雨花台石的來歷是什麼?」
「全世界,只有南京雨花台,才有那種花紋美麗、質地晶瑩堅硬的石頭,當然不是地上長出來的,它是天上掉下來的。」
徐月淨道:「別胡說了。」
我笑道:「和尚兒子,你自己見識少,就不要講人家胡說,你可知道「天花亂墜」這句成語?」
徐月淨不服氣地道:「當然知道。」
我道:「好,這句成語的上一句是什麼?」
徐月淨瞪了瞪眼,說不上來。我笑道:「這就是了,你還是不知道。「生公說法,天花亂墜」,這裡面是有一個故事的。」
徐月淨道:「那和雨花台石,又有什麼關係?」
我道:「自然有關係,生公是晉時一位高僧,叫竺道生,他在虎丘說法,說得頑石盡皆點頭,他在南京說法,說得天花亂墜,自天上跌下來的花,都化為五色石子,所以這個說法的地方,就叫做雨化台,那些石子,就是雨花台石。」
徐月淨笑了起來:「你牽強附會的本領,倒是第一流的了。」
我道:「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本領,那只不過是前人的筆記小說的記載而已。」
徐月淨道:「這種記載,如何信得?」
我道:「當然不能盡信,可是也多少有一點因頭,天花亂墜,化為五色石子,自然是沒有科學知識的人所說的話,而如果從科學的觀點來看,可能是有一顆流星,化為殞石,穿過地球的大氣層,變為千百萬塊小的殞石粒,落在雨花台這個地方,當萬千殞石粒墜下,不是正像天上的花朵紛紛墜下麼?」
徐月淨笑道:「好了,我說不過你。」
我也笑著,拍著他的肩頭:「本來就是,我想他那塊雨花台石,一定有著科學上的研究價值,說不定,我們兩人,可以研究出一些天文學上的意外新發現。睡吧,半夜我會叫醒你的。」
月淨苦笑道:「叫醒我做什麼,我又不曾答應和你一起去偷東西。」
我笑了起來:「你怎可以不答應?你要是不答應,一定會後悔一世。」
月淨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我們鑽進了被窩,雖說我們都想睡一覺,再採取行動,可是卻全緊張得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後來,我們索性不睡了,弄旺了炭火,詳細地計劃著如何開始行動。等了凌晨三點鐘,我們離開了徐月淨的家。
雪己停了,積雪很厚,才一開門,一股寒風,撲面而來,令得我和徐接連打了好幾個寒戰,我們縮著頭,籠著手,頂著風,向前走著。我們開始上山的時候,風勢頸疾,吹得我們兩人,全身都像是冰一上厚厚的皮袍子,就像是紙糊的,一點也頂不了寒。
月淨的牙齒打著震,以致他講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地,他道:「怎會跟你來幹這種事……」
我也一樣發著抖:「已經來了,還埋怨什麼?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有關石頭的事,我怎麼會想出來要偷來看看?」
我們咬緊牙關,頂著寒風,向山上走著,積雪又厚,腳高腳低,身上又臃腫,好幾次跌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打著滾,我心中在想,只怕自有竊賊以來,沒有哪兩個小偷,有我們這樣狼狽的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寺前,我們又不敢從寺正門進去,沿著圍牆,繞到院後。我們沿牆站著,受到寒風的威脅稍小了些的時候,徐月淨又歎了一氣:「古人做詩,說什麼踏雪尋梅,情調如何好,他媽的全是鬼話。」我搓得發紅了的雙手:「別理會那些了,我們還得爬牆進去。」徐月淨歎「這一輩子,總算什麼都試過了,你先托我上去。」
我將徐月淨托了上去,自己也爬過了牆,好在廟牆並不是太高,爬牆不是十分困難。
我們爬進了寺之後,遠遠已斷斷續續,傳來了雞啼聲,我們恰好是寺後的廚房附近爬進來的,廚房中有燈光,熱氣蒸騰,我們真想奔去好好地暖和一下,再開始行動!
我們貼牆站了一會,才繼續向前走,由徐月淨帶路,一直來到了智空禪房附近,才蹲了下來。也幸虧有徐月淨帶路,如果是我一個人摸進來的話,那些大殿、偏殿、走廊、院子只怕已弄得我頭昏腦脹,轉到天亮,也轉不出去!
但徐月淨就不同了,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對於寺內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
我們蹲了下來之後,更覺得寒冷了,棉鞋已被雪濕透,一陣陣透骨的寒氣,自鞋底之上,直冒了上來,兩個人都在發著抖。雖然我內心的好奇心,仍然是如此強烈,但是我也有點後悔了,真是的,放著暖被窩不享受,倒來這裡受這樣的活罪!
遠處的雞,啼了又啼,可是和尚卻老是不肯起身,好不容易,鐘聲響了起來,我們看到,有些房間中,亮起了燈火,我們躲在牆角,看到寺中的和尚,一隊一隊,向佛堂走過去。
又等了一會,佛堂那面,響起了誦經磐聲,木魚聲,我低聲道:「差不多了。」
徐月淨點了點頭,我們要相互扶持著,才能站起來,而站起身來之後,我們的雙腳,根本已凍得麻木了,幾乎難以向前挪動!我們仍然相互扶持著;向前走了幾步,從一扇角門,轉進了走廊,走廊中靜悄悄地,天還沒有亮,我們快步向前,奔了幾步,來到了智空和尚的禪房門口。
我先貼耳在房門口,向內聽了聽,聽不到有什麼動靜,就推開了門,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間中。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徐月淨好像又猶豫了起來,我連忙用力一推,將他推進了房間:「快,他那塊石頭,放在什麼地方?」
徐月淨向那隻大木櫃的上面,指了一指。我抬頭向上一看,拖過了一張木凳,站了上去,再伸直了手,總算可以勉強夠得上那只抽屜的銅環,我拉住了銅環,將抽屜拉丁開來。我並不能看到抽屜中有著什麼,只是踞著腳,伸手在抽屜中亂摸著,總算給我摸到了一隻方形盒子,我將那只盒子,取了出來,低頭望著徐月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