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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半部的故事,以下,是下半部的故事了。
在看了上半部的故事之後,各位讀友,一定已可以想到,下半部的故事,是從我遇到了智空和尚開始的,不錯,可以說是那樣,但是,其中還有小小的曲折,必須交代一下。
在那以後,我又經歷了許多古怪的事,有許多人知道我,遇到有什麼奇怪的事,就算是不認識我的話,也會自動找上門來,或者托人介紹,與我相識,將他認為古怪的事情告訴我,更有的,自遠地寄信來向我敘述一些怪事,然而,我再遇到智空和尚,卻不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說全然是一個偶然的機會。
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垂釣於郊外的一條小溪中,那小溪很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許多鵝卵石,其中諷不乏有著彩色條紋的石子。這種鵝卵石,過了溪水。也迸了竹林,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後,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慢慢走著,我急步追了上去。
由於我的腳步聲十分急促,所以那僧人也發覺有人追上來了,他站定了身子,轉過頭來看我。他一轉過頭來,我就失望了,那絕不是智空和尚,雖然事隔多年,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話,我一定可以認得出來的。然而,那僧人不是。
那僧人望著我,微笑著,態度很和藹:「有什麼指教?」忙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僧人道:「我是和尚,你要找的人,也是和尚?」
認錯人的事很平常,但是認錯一個和尚,這事情多少有點奇特,是以那僧人才會那樣問我的。本來,我已想走了,可是我聽出那和尚的口音,正是淮揚一帶的口音,我心中略動了一動,也用鄉音道:「是的,我在找一位大師,他以前是在金山寺出家的。」
那僧人高興起來:「金山寺,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你要找那一位?」
我道:「上智,下空,智空大師。」
那僧人喜得刃手合十:「原來是智空師兄。」
接著,他又用奇異的眼光望著我:「智空師兄並沒有方外的親人,你是……」
我歎了一口氣:「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我是很久以前認識他的,那時,他還在金山寺。」
那僧人道:「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智空師兄有一天,離開了寺,一直就沒有回來過,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
我忙道:「你也不知道?」
那僧人搖了搖頭:「一直不知道……」
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想,他和智空和尚,全是僧人,由他來打聽智空和尚的下落,一定更方便一些,這本來已是沒有希望的事,但姑且托他一托,他不會有什麼損失的。是以我取出了一張名片來:「師父,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再見智空和尚一面,有一點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說,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請通知我……」
那僧人接過了我的名片,無可無不可地道:「好的,我通知你……」
我和他又談了一些金山寺的風光;我發現僧人雖然說四大皆空,但是對於自小出家的地方,還是十分懷戀,我相信智空和尚也不會例外,但是當年他卻毅然離開了金山寺,由此可知,那定是事情十分嚴重,逼得他不能不離開了!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回到家中,又過了幾天,我根本不對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那一天晚上,我正在書房中,白素忽然走了進來,神色古怪。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我還未曾開口詢問,她就道:「我知道你有各種各樣的朋友,但是卻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
一聽得「和尚」兩字,我和心中陡地一動,直跳了起來:「什麼意思」
大約是我的神態,緊張得有點滑稽,是以她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只不過告訴你,有一個和尚來找你,現在在客廳。」
我忙道:「我正在等著和尚未找我,記得我向你提起過那塊神奇的雨花台石?我想,這個和尚來了!一定會有點眉目了。」
我曾好幾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塊雨花台石,是以她也有極深的印象,我一說,她就明白了,但是她的神情,卻多少有點疑惑,她道:「那只怕要失望了,來的那個和尚,年紀很輕,決不會超過三十歲。」
我「哦」地一聲:「不管他是誰,我先去和他見見面再說。」我一面說著,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客廳中,我看到一個和尚,背負雙手站著,正在欣賞壁上所掛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羅漢圖,從他的背影看來,他身形很高,我咳嗽了一聲,那和尚轉過身來。果然,他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而且,他的神情,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個極有學問的知識分子,他看到了我:「施主就是?」
我道:「不錯,閣下是……」
那和尚道:「我法名幻了,聽說,你正在找尋我的師父……」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又道:「智空師父……」
我忙道:「是的,我找智空師父已經很多年,自從他那一年,突然離開了金山寺,我就一直在找他,你請坐,很歡迎你來。」
幻了坐了下來,他的聲音很低沉:「是的,我聽師父講過那件事,同時。我也久聞你的大名。」
我呆了一呆,連客氣話也顧不得說了,我急忙道:「你知道這件事?那麼,你一定也知道那塊雨花台石了,是不是?」
幻了點了點頭。
我的氣息,不由自主,有點急促,我忙又道:「那麼,你見過這塊石頭。」
幻了又點了點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實在,我不知有多少話想說,但是一時之間,我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幻了也不說話,我們兩人都不開口,沉默了好久,幻了才道:「智空師父很想再見見你,你高興和他會面麼?」
我忙道:「當然高興,他在哪裡?」
幻了道:「他在一問小寺院中作主持,那寺院實在大小了,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我道:「請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