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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中的喝采聲,此起彼落,那是在向第一號刀手呼喝,而我,輸了!
  在那剎間,只覺得一陣異樣的奇恥大辱,襲上我的心頭,那一種恥辱之感,使我熱血沸騰,我低頭看了一看,我左腿上的傷痕,大約有三吋長,正在汩汩地淌著血,而彭都也在這時候,向我走來。
  他來到了我的身前,山洞中的喝采聲也靜了下來,他緩慢而清晰地對我道:「你已經輸了,你應該拋下手中的刀,向我們的第一號刀手俯伏!」
  我的臉色一定十分難看,因為我的聲音是那樣的怪異,連我自己聽來,也不像是我自己發出來的,我只發出了一字:「不!」
  我猛地一揮刀,「嗤」地一聲,割下一幅衣襟來,迅速地紮了我左腿上的傷口,然後,我又抬起頭來,大聲道:「我只是受了傷,並沒有輸!」
  我這句話,是用阿拉伯話叫出來的。
  剎那之間,山洞中所有的阿拉伯人,全都站了起來。但是,除了他們的衣服摩擦聲之外,一點聲音也沒有。
  彭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的面色,也變得十分嚴肅,他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我的聲音很鎮定:「當然知道。」
  彭都道:「你是在提議一場判生死的決鬥,你可曾考慮過?」
  我冷冷地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廢話,快一點向後退開去?」
  彭都果然一聲也不出,向後退了開去。
  而在這時候,所有的阿拉伯人,都不由自主跨出了一步。
  我無暇去打量他們臉上的神情。他們或許以為我是一個勇士,或許以為我是一個傻瓜,但是我卻無法去理會他們的反應。
  我要理我自己,我要憑我手中的刀,去創造勝利,我不要失敗!
  我手中的刀,漸漸揚起,我發現我的對手,雙眼之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我盯著他,他也盯著我,突然之間,我舉刀刺出!
  他後退,我再刺出,他再後退,我第三度刺出,他手中的彎刀揮著圈,我的刀又被他蕩了開去,但是我立時收刀,我們這一次再格鬥,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我一上來就佔了劣勢,但是這一次,卻是在均勢下決鬥的,我連連進攻他也連連進攻。
  那是令人連氣也喘不過來的十分鐘中,在那十分鐘中,我幾乎連思想也停頓了!
  但是,我左腿卻痛了起來,血一直在向外滲,我的步法,有點不穩了!
  突然,我的肩頭又中了一刀!
  對方的彎刀是那樣鋒利,我的肩頭上,只不過是被對方的刀尖,輕輕劃過了一下,但是,卻立時拉開了一道口子,又一陣徹骨的奇痛!
  我的上身,不由自主,縮了一縮。
  也就在那一縮間,對方的刀,在我的頭頂上掠過,我的頭髮,隨著刀風,散落了下來。
  但是,我也趁著那千載難逢的時機,趁著我和我的對手已經極其接近的一剎間,左肘一橫,用力撞在對方的腰際,緊接著,一腳踢出!
  那一腳,正踢在對方的小腹上,他向後倒去,我一刀削出,他頭向後一仰,我的刀,將他頭上蒙臉的白布,削去了一大半。
  他發出了一下驚呼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出聲,他自從在黃幔走出來之後,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過,但這時一下驚叫聲,卻是女人的叫聲。
  我的動作是一連串的,當我橫刀掠過他的面門之時,手腕一翻,刀已向著她的面門,砍了下去!
  但是,就在那一剎間,我的刀僵在半空之中,刀光映著對手的臉,我無法再砍下去!
  我的對手是她,是珊黛!她的真名字,當然不會是珊黛,那只是江文濤那樣叫她,她就是那個阿拉伯少女,我要找的那個!
  她的雙眼之中,凝聚著冷酷的、鐵也似的光芒,但是我還是可以認得出,她就是我千方百計要尋找的人,而我終於找到了她,在那樣的情形下!
  我當時,只是突然收住了刀,大叫了一聲,自然,沒有人可以明白我大叫的意思,我不知有多少話要說,可是在那剎間,我卻只能大叫一聲,來代替我要說的所有的話。
  而我那一下大叫聲,叫到了一半,對方的彎刀,已進刺進了我的肚子。
  我陡地後退,她也跌倒在地上,我只覺得一陣異樣的昏眩,我還站著,但是我已幾乎昏了過去,我看到她站了起來,看到所有的阿拉伯人,呼叫著,向前湧了過來,我還站著,但是我漸漸彎下了腰,我耳際的聲音,越來越是模糊,終於,我倒下去,昏倒了。
  不知過了多外,才又有了知覺:口渴得像是有一團火在我的口中燒。
  我睜開眼來,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又閉上了眼,我聽到彭都的聲音,他在叫著:「真神在上,剛才我看到他睜開了眼!」
  另外還有幾個人在說著話,另有一個帶著蘇格蘭口音的聲音:「別吵,他需要安靜!」
  我又慢慢睜開眼來,我看到一個有著小鬍子的白種人,正在俯視著我。
  我只感到一片迷惘。
  那蓄鬍子的白種人忙道:「我是醫生,被他們綁票來替你治傷的,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要快些復原!」
  我有氣無力地道:「我……怎麼了?」
  「很好,你的情形很好,你的傷很重,但是在一個月之內,可以復原!」
  「一個月!」我歎了一聲。
  那醫生道:「你已經躺了一個月,不會在乎多一個月!」
《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