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接下來,曹金福所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個個如同悶雷一樣,聽得人耳際「嗡嗡」作響。他道:「血海深仇,要在從陰間來的東西上尋找線索!」
當那兩句話自他的口中迸出來的時候,由於他的雙拳握得更緊,所以骨節發出的聲響,也格外響亮,成了他那兩句話的「伴奏」。
而且,他那種咬牙切齒的神情,和充滿了仇恨憤怒的眼神,都令人感到震懾,具有很大的威力,令得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燃燒著熊熊的仇恨之火的復仇巨神!
一時之間,人人為之動容。各人之中,陳長青最樂於助人,立時踏前了一步:「你剛才說從陰間來的東西,是一面銅鏡,可是那『許願寶鏡』?」
曹金福在說了那幾句話之後,情緒要好一會才能平復下來。所以,在陳長青問了三遍之後,他才能緩過氣來回答:「我不知道……我沒聽過甚麼許願寶鏡!」
陳長青還想搶著問,但被衛斯理作了一個手勢阻止,他自己提出了問題:「你的血海深仇,能不能簡單地和我們說一說。我保證,只要有可能,我們都一定會幫你!」
他在這樣說了之後,又向那怪人看了一眼。
用意很明顯,他和齊白、陳長青熟稔,可以代表他們說話。那怪人雖然說是亞洲之鷹派來的,但是連姓名都不肯說,衛斯理自無把握代表他的意思。但話既已出口,也就想看看他的反應。
那怪人的反應很怪,看來像是正在出神想甚麼,也像是沒有聽到衛斯理的話,目光並無目標,一張怪臉,也漠然毫無表情可言。
曹金福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仇人用極卑鄙、極殘酷的手段,殺害了我祖父的閤家!」
他在說出這「血海深仇」的簡單經過時,他年輕的臉上,又充滿了悲憤,兩道濃眉,聚在一起,眉心所起的疙瘩,足有鴿蛋大小。
可是他的話,卻今所有聽到的人,都呆了一呆——因為這句話,不合邏輯之至。
若是有人殺害了他祖父「閤家」,那麼,他自何而來?這道理再簡單不過!
所以,一時之間,各人部以疑惑的眼光向他望去。衛斯理向那怪人望了一眼,只見那怪人神情冷漠如故。
陳長青想開口問,可是曹金福的那種神情,卻又叫人肯定他不是在胡說八道,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向他發出責問才好。
曹金福接下來道:「只有先父,那年只有七歲,目睹慘事,事後他雖然劫後餘生,僥倖保住了一條命,從全家人的確體中爬了起來。但是他在我們懂事之後就告訴我們,他在那時,其實也已死了,活下來的,只不過是行屍走肉,支持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就是報仇雪恨的心願,那成了他的靈魂!」
曹金福的這番話,說來情詞並茂,雖然詳細情形還不知道,但已很是驚心動魄。
人心險惡,用陰謀詭計,殘酷手段去對付別人的事,在地球上幾乎每一分鐘都有發生。曹金福所說的情形,特別令人吃驚的是,那必然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因為曹金福的父親,當時也不過七歲。
如果當時目擊慘案的是曹金福本人,那麼他現在的這種切齒痛恨和悲憤.自然很容易瞭解。七歲的孩子,若是機靈的,已有很高的記憶能力,自然能把親人被殺害的恐怖情景,深留腦海!
但曹金福如今的仇恨,只是來自當年劫後餘生者的傳述,他的仇恨,仍然如此強烈,那只說明,他父親一定曾把目擊慘事的每一個細節都告訴了他。而且必然是在他幼小的時候,就開始不斷地在告訴他上一代的慘事!
只有這樣,曹金福的仇恨,才會如此等同身受!
這種情形,相當可怕——衛斯理不禁暗暗皺眉,他一直不是很贊成冤冤相報。算起來,那至少是之六十年之前的事了,卻要令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負上報仇的責任,這不是很公平。
衛斯理也想到,曹金福練就了一身武功,看來並沒有甚麼現代知識,只怕也是為了報仇而作出的安排。這就更可悲了——在現代社會,要報血海深仇,不是單靠拳頭夠硬就可以成事的!
也可以由此聯想到,曹金福的父親,死裡逃生之後,心態巳極不正常,這一點,他倒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等於早已死了!
衛斯理知道事情必然很是複雜,他用力一揮手:「令尊這一代,未能報仇?」
曹金福神情苦澀:「別說報仇,連仇人下落何處,都沒有找出來!」
陳長青又想說話,再被衛斯理所阻,衛斯理道:「慘事發生至今有多少年了?」
曹金福的回答,令得所有的人,都為之心中發怵,一時之間,人人說不出話來。
曹金福連想也沒有想,脫口就答:「六十年七個月和九天。」
令人人吃驚的並不是事情巳過去了超過六十年,而是他把時間過去了多久,記得如此詳細,如此清楚!
由此可知,他無時無刻,都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怕他自從幼年起,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多一天,這才能脫口而出!
衛斯理率先,長歎了一聲。接著,齊白和陳長青也長歎。那怪人雖然沒有出聲,可是他的神情,也有著深切的哀憫。
鎊人的心意全一樣:曹金福性子率直,是一個很純樸的青年,就算他一直只是在鄉間或是荒山之中習武,沒有甚麼現代知識,但以他的武術造詣而論,他也必然是大有前途的有為青年。
可是現在,他的整個心靈,卻被六十年前的一件慘事所盤據,他整個人除了報仇之外,幾乎完全不能再進行別的活動了!
這是極其可惜的事.等於令曹金福完全活在過去,沒有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