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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餅了一會,祖天開才道:「他一開始念,我就長嘯,跟著他抑揚頓挫,他見我不換氣,知道我在逞能,所以故意放慢了來吟,我越嘯越有精神,等他吟完,我兀自拖了好久的尾音,直到靜下來好久,才有轟雷也似的采聲傅來。唉!采聲雷動,自然也驚動了遊人,那人就是這樣被吸引來的!」
  祖天開在敘述之中,再度提及「那人」,自然就是他一直在找而找不到的「那人」了。
  他第一次提到那人的時候,說是叫曹金福來殺他,他並不怕死,只是「不甘心一直找不到那人」——連死都甘心,可知「那人」在整件怪事之中,十分重要。
  但是說到現在,除了知道他、王朝和「那人」是在武昌長江遇上,黃鶴樓頭初識的之外,那人是何方神聖,一無所知。
  衛斯理性子急,想要催促,卻被白素連連使眼色阻止。
  祖天開又道:「樓上樓下,在采聲之中,不少江湖中人認出了我來——我這樣子,容易叫人認出。那時,我在江湖上頗有名頭。認出來的人,紛紛前來行禮,有受過我大恩的,更當眾叩頭,一時之間,熱鬧非凡。他也很高興,在我身邊說:『一直只當你吹牛,原來你真是武林大豪,了不起!』聽得他那樣說,真是比喝了最好的酒還舒服——後來他教我,那是說如飲……如飲……」
  他連說了兩次「如飲」,難以為繼,衛斯理提醒他:「如飲醇醪!」
  祖天開道:「對,就是這句話!」
  他說著,舐著唇舌,仍然在回味著這句話,過了一會,他才道:「就在這時,那人就出現了!那人……那人……那人……」
  衛斯理歎了一聲,祖天開也歎了聲:「要不是那人出現,也不會有以後的事發生,所以提起他來,不免感慨。」
  衛斯理不再催他,祖天開喝了一會悶酒,才道:「那人器度軒昂,看來不是富商巨賈,就是達官貴人,而且出言斯文。他走向前來,第一句話我就沒有聽懂,可是他卻一聽就和那人搭訕上了。」
  祖天開口中的「他」自然就是王朝。可以想像,當時的情形是,那人走向前來,吐屬文雅,祖天開沒有聽懂,王朝聽懂了,就和那人攀談起來。
  祖天開又道:「那人既然得他歡喜,我自然也對他客客氣氣,他請我們喝酒,說是很仰慕我們。他在喝了幾杯之後,指著我道:「閣下可以說是人中龍鳳了,若不是我早幾個月見到了另一個人,一定會托你做那件事。」
  衛斯理道:「等一等,你們坐下來喝酒,相識有一些時間了,難道還沒有互相請教姓名?」
  祖天開這:「有,甚麼貴姓台甫了一陣子,那人說他姓陰,單名差。」
  衛斯理道:「豈有此理,哪有人叫這個名字的?」
  祖天開連連點頭:「是呀,後來我就問,哪有人叫這種名字的,我也不知有人姓陰的。可是他說:『他就是陰差。』」
  衛斯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一動。
  曹金福那血海深仇的主要仇人,是從陰間來的。他們推理的結論是,那人可能是李宣宣的前任,陰間使者,也可以簡稱陰差。
  祖天開口中的「那人」是不是就是那個陰差?這「陰差」兩字,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身份。
  祖天開為人粗豪,大而化之,弄不清楚。王朝卻知道了那人的身份,所以告訴祖天開、那人就是陰差。
  祖天開的敘述,雖然細碎零星,但是也漸漸說到骨節眼兒上來了!
  衛斯理一揮手:「好,就算他叫陰差,請再說下去!」
  祖天開皺了皺眉:「當時我極不喜歡這個名字,陰差,陰差,倒像是從陰間來的一樣。我也不喜歡那人老和他一起低聲說些我聽不到的話。我曾和他說,他笑著回答我:『他真是從陰間來的!』當真胡說八道之極!」
  從這段話來分析,可以看出,陰差出現之後,和王朝合得來,和祖天開沒有那麼親熱,所以引起了祖天開的不滿和妒意。
  自然,在這樣的情形下,王朝知道陰差的事,多於祖天開所知了。
  祖天開道:「當時我心想,你有事要托我,還這般大模大樣,若是掉轉來,有事要求他,不知是甚麼模樣了。我並沒出聲。那人又道:『那另一個人,嗯,個子比你還高了半個頭!』我一聽這話就樂了,個子要比我還高的人,我看普天下很難有幾個,我有一個把兄,是當年在關中道上相識的,武功極高,個子比我還高半個頭。那……便是……曹普照了。」
  祖天開在說到「曹普照」這名字之後,沉默了片刻,又喝了很多酒,一路羅羅嗥嗥,說如何和曹普照一見如故,肝瞻相照,歃血結義的經過。又說有兩年,和曹普照攜手並肩,闖蕩江湖,在江湖上威名大震,黑道中人更是聞名喪膽等等事跡。甚麼夜挑了秦嶺的黑虎寨,甚麼消滅了巢湖的湖匪,八十八個湖匪,無一倖免等等。
  他的這一部分敘述,每一段都是武俠小說中的上佳情節,可是衛斯理卻越聽越不耐煩,因為衛斯理不想知道那些事,只想知道以後的事。
  他一伸手,自祖天開手中奪過酒瓶:「別說你和他如何並肩作戰了,說說何以你竟會令他閤家大小,一起命喪吧!」
《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