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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子中停留了大約十五分鐘,才閃出了大門,我盡量不讓守在圍牆外的警員發覺,出了客廳,我發現花園中的一切,倒是完整的。
我穿過了花園,從被打破了的玻璃中,進了溫室。那溫室十分大,在溫室中培養的植物,至少有一千多種,但卻沒有一種被弄得泥翻根露。
我搖著頭,到了溫室的盡頭,推開了一扇門,那是裴達教授實驗室中心部分了,我只是向裡面望了一下,沒有再走進去。
那一間堪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實驗室,如今,即使叫最有經驗的收買破爛者來揀,只怕也揀不出五毛子值錢的東西。
徹頭徹尾的破壞,自從我一進來之後,所看到的一切,就只有觸目驚心的破壞。
警方不讓記者接近屋子,實在是情有可原,因為那樣的無意識的破壞,是人性中所有的破壞的一面。人是十分喜歡破壞,為了仇恨,為了妒嫉,為了好奇,為了達到某一種目的,都會有種種的破壞行動,戰爭所帶來的破壞,更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有目的的破壞,和無目的的破壞,全在人性的範疇之內。
然而,那是甚麼是人做出來的?若說不是人,甚麼野獸能做出那樣徹底乾淨的破壞?
我的腦中亂到了極點,甚至無法去想,只好苦笑著,準備退出去。
就在我身子轉了一轉之際,我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是進屋子以來所看到的唯一完整的東西,是以雖然那東西十分普通,也立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隻圓柱形的,約有五十公分高,直徑二十公分的玻璃瓶,這種玻璃瓶,用來浸制生物標本,實驗室中一定不止一隻。
但這一隻是完整的。
那一隻圓柱形的瓶,在一大堆玻璃的當中,它能保持完整,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自然也立時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連忙踢開了地上的碎玻璃,使我的腳在踏下去時,不致發出異樣的嘈聲,然後,我向前走去,而當我走近那圓柱形的標本瓶之際,我更是呆住了,幾乎不能相信,我看到乃是事實!
別以為我是看到了甚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我看到的是極普通的東西,幾乎是每一個兒童時期都玩過的蝌蚪!是的,那標本瓶中,約有兩寸高的水,和一塊拳頭大小的鵝卵石。
在水中,大約有十來條蝌蚪在游著!
當我又接近了一些時,我更看到,那十來條蝌蚪,有大半已然生出了四隻腳,快要變成小青蛙了。
在一個生物實驗室中,發現一個標本瓶,養著十幾條蝌蚪,本來不足以大驚小怪,很可能裴達教授養來觀察青蛙的生長過程。
但是,在整幢屋子幾乎沒有一樣東西能夠保持完整的情形之下,那一瓶蝌蚪卻能碩果僅存,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
我停了片刻,再繼續向前走去,到了那標本瓶之前,俯身將標本瓶捧了起來,我發現標本瓶上還貼著一張紙,紙上有四個字寫著。
那四個字,筆劃生硬,歪歪斜斜,一看便知道是小孩子的字,而那四個字是:「亞昆養的」四字。
「亞昆」,自然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亞昆,不消說,一定是那瓶蝌蚪的主人。
那也沒有甚麼出奇之處,養蝌蚪,和在瓶上貼一張紙,寫明這蝌蚪是屬於誰的,這正是小孩子的行徑。可是問題卻來了,裴達教授未曾結婚,不會有孩子。而他對他的實驗室管理之嚴是人盡皆知,如何會在他的實驗室中,有那樣孩子氣的東西?
而且,亞昆是甚麼人?如果他是一個孩子,那麼他在甚麼地方?在這件案子中,他擔任著甚麼角色?他是被害了?還是失蹤了?
那是一件十分值得注意的事,至今為止,警方還一直以為只有兩個人是和案子有關,一個是死了的裴達教授,另一個是疑凶貝興國。
但顯然還有第三者在內,那第三者叫作亞昆,可能是一個孩子,現在下落不明。
我呆立了片刻,將標本瓶輕輕放了下來,放在原來的地方,突然,我的心中興起了一個十分古怪的想法,那時我之所以會產生那樣的想法,是很突然的,可以說沒有事實支持。
我突然想到的是,這一瓶蝌蚪之所以能夠得到保存,是不是那破壞者,特別喜歡蝌蚪?而最喜歡這瓶蝌蚪的人,應該就是它們的主人亞昆。那麼引申下去,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一切破壞,是亞昆造成的!
我只是想了一想,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一想法雖然在推理上站得住,但事實上,卻難以解釋得完滿。因為,亞昆可能是一個孩子,孩子絕無能力造成那樣程度的破壞!
我再向實驗室其它部分看去,有許多籠子,本來可能盛載一些小動物,這時也全都毀壞了,籠中的小動物,自然也逃走了。
在幾隻被拉出來的抽屜中,我看到很多紙碎,那自然是裴達教授實驗的紀錄,但此際全被撕成了指甲大小的碎片!
我已幾乎看遍了整幢房子和整個實驗室。若說我沒有甚麼發現,那自然是說不過去的。但如果說我是有所發現的話,那麼我只是走進了越來越濃的迷霧之中!
或許,穿出了迷霧之後,我可以看到事實的真相,但是至今為止,我發現我還在迷霧中!
我悄悄地退出了實驗室,再經過了屋子,通過了廚房,推開後門,來到了圍牆腳下。
到這時候,我完全明白警方的苦衷,警方雖然獲得了疑凶,但是卻也知道整件案子的案情,實在太過撲朔迷離!
那是一件棘手到了甚至難以對疑凶進行起訴的案子!我在圍牆下略站了片刻,爬上了圍牆,等那兩個警員又踱過牆角時,我便跳了下去,奔進了樹叢中,然後,我就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