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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當我這幾句話一說出口,貝興國一定又要大叫大跳,來否定我的說法了。
我已料定了他會有那樣的反應,而他如果有那樣反應的話,那就表示我的料斷正確,我就可以用別的話,將事實的真相,慢慢地擠出來。
但是,我卻失望了。
因為在聽了我的話之後,貝興國的態度,反倒變得十分冷靜,他的聲音也平靜了下來,只是冷冷地道:「你說錯了,先生,不錯,我現在感到痛苦,但是我感到痛苦的唯一理由,便是我還未能走進死刑室去。」
我不禁呆住了。說我是被貝興國的神態嚇呆了,也未嘗不可。
傑克中校說得不錯,貝興國不是瘋子,他十分理智,十分冷靜,他自認有罪(看來我的料斷也不對頭),但是,他究竟犯了甚麼罪,或者說,他究竟做了些甚麼,才令得他感到自己是如此之罪惡,只求速死呢?
他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然有一定的道德觀。他這時,說他唯一的痛苦便是不能快死,那就是他的道德觀在譴責他。
那麼,他又何以會去做那有罪的事呢?
一定要貝興國講出心中的話,才能解決整個疑問,但是看貝興國的情形,他決計不肯說,因為他又在囚床上躺下,背對著我。
又經過了十分鐘的努力,不論我說些甚麼,貝興國總是一聲不出,我歎了一聲,敲著囚室的門,走了出來,傑克中校望著我:「衛斯理,他承認殺了人!」
我知道我和貝興國的全部談話,傑克中校利用了傳音設備,都聽到了。是以我一面點著頭,一面道:「但是,我想他殺的不是裴達教授。」
傑克中校揚起了眉:「有這個可能?到現在為止,我們只發現了一具體體。」
我的心中十分亂,亂到了我根本無法和傑克中校討論推理上的任何問題,我只是不斷重覆地道:「他一定做了甚麼,一定做了甚麼!」
傑克中校大喝了一聲:「你喃喃自語有甚麼用?得想法子自他的口中套出他曾做過甚麼來才好!」
我苦笑著:「我試過了,中校,你知道我試過了,他不肯說。你詳細檢查過裴達教授住宅,可有甚麼發現,譬如說,裴達教授或是貝興國的日記,或是其它的記載?」
「沒有,除了那一瓶蝌蚪之外,沒有完整的東西,而關於那瓶蝌蚪,我們也聽過心理學家的意見。」
「心理學家怎麼說?」
「心理學家看過了現場的情形之後說,整所屋子中的一切,遭到了如此嚴重的破壞,而那瓶蝌蚪能保持完整的唯一原因,就是破壞這一切的人,十分喜歡這瓶蝌蚪,那是他的心愛之物,所以才能保持完整。」
我點頭道:「對,照這樣推理下去,破壞者是『亞昆』,因為除了『亞昆』之外,不會再有甚麼人喜歡那瓶蝌蚪!」
「對是對的,如果『亞昆』是破壞者,自然兇手也不會是別人,那麼,貝興國又犯了甚麼罪?」
我無法回答,因為我覺得整件事中,一定有一個常理所不能揣度的關鍵,不勘破這個關鍵的話,不論向任何一方面想,也不論如何想,總是「此路不通」!
我搖著頭,道:「不知道,或許我們還要在屋子中進行一次大搜索,或是大清理,可能會有更多的線索。」
傑克想了一想:「你的意見或者對,但是我想再等多三天。『亞昆』如果真喜歡那蝌蚪,他會回來取。」
我道:「好的,你可以等多三天,但是你應該加派較能幹的警員去守伺,如果『亞昆』像我那樣,進出自如,那你就白等了。」
傑克中校的神情,雖然有些尷尬,但是我看出他還是接受了我的建議。我又道:」三天之後,當你決定大清理之時,希望我能幫助你。」
「好的。」傑克中校十分爽快地答應。
他真正遇到困難,需要別人的幫助了,要不然他決不會那樣好說話。
在離開了警局之後,我想去見裴珍妮,但是我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第二次晤見貝興國,對事情的進展,一無幫助!
我回到了家中,將經過的情形,全都對白素說了一遍,她也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知道在貝興國的口中,極難套問出甚麼,所以我希望在清理屋子時,會有所發現,而那卻要等到三天之後。
於是我決定令我自己輕鬆一下,暫時將事情拋過一邊。但是到了午夜,事情卻又發生了變化。
當我被電話鈴聲驚醒之際,我看了看鐘,那是凌晨三時二十分!
三時二十分而被電話吵醒,心中總有點十分不自在,是以我拿起電話之後,並沒有出聲。我沒有出聲,自然聽到了對方的聲音,那竟是傑克中校的聲音。
我的精神為之一振,傑克中校在那樣的時間打電話給我,那一定是裴達教授一案有重大的發展了,莫非他已經捉到那個「亞昆」了麼?
我忙道:「中校,甚麼事?」
傑克中校的聲音十分苦澀:「貝興國死了。」
我嚇了老一大跳:「他在警方的看管之下,怎麼會死的?」
傑克中校歎了一聲:「一個人要我死,總很容易,他弄開了燈泡上的鐵絲網,弄下了燈泡,觸電死的,等我們發現時,已經沒有救了。」
我聽了傑克中校的敘述之後,不禁呆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