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先為這種可悲的情形長歎一聲,然後才道:「老人家你想岔了──如果那東西能夠導人成仙,年大將軍早就成仙了!」
這道理實在再簡單不過,我相信老人家一定早已明白,我特地提出來,是要聽他怎麼解釋。
老人家毫不考慮──顯然這個問題他已經自己問了自己許多遍,早已有答案了。他道:「年大將軍對皇帝太忠心,一心想把寶物獻給皇帝,自己不敢借用。」
他把「借用」這個詞,使用得很恰當,意思是皇帝還沒有先用,他就不敢用。
不過我還是不相信,進一步質問:「在皇帝要殺害他全家的時候,他還是不敢?」
老人家點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何況年大將軍一直是皇帝的奴才──從皇帝還是貝勒的時候就已經是了。」
我還是不同意這種說法,可是也能夠想像到奴性在某些人身上是如何之根深蒂固。別說是在皇帝專制時代,就算現在完全可以擺脫「效忠」這種行為之際,還不是一樣可以看到許多奴才的嘴臉。
不過就算老人家的想法成立,那寶物是不是真的能夠令人成仙,也只不過是一種虛無縹紗的想像而已。而且我還有進一步的想法,我想,連是不是真有這樣的一件寶物存在,都有問題。
當然我沒有把這一點提出來──那太令他們傷心了。
當下我沒有再說什麼,老人家現出十分殷切期待的神情望著我,令我心中感到十分不忍,同時我也很奇怪,我問:「你們可以動用的人力物力不會少,又有最原始的藏寶地圖在手,怎麼會找不到那東西?」
我這句話才一說完,就聽到一直趴在地上的生念祖大聲道:「找不到就是找不到,要是找到了,誰還會受氣去求人?正是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又道是王八好當氣難受!看人家的臉色,滋味猶如萬箭穿心哪!」
他說著,已經站了起來,還一臉委屈的樣子。此人把話倒過來講的本領,可以和一些極權統治者說在他們統治之下,人權比任何地區更好一較高下。
老人家用力把枴杖在地上敲著,指著生念祖:「人家給氣你受?你不給人家受氣,人家已經要求神拜佛了!難為你已經四十多歲的人,連一點做人的規矩都不懂!」
老人家責備他的話,說得很重,可是生念祖卻一點也不在乎,他揚著頭:「我只不過是不會求人,不是不會做人!」
老人家氣得說不出話來,董事長苦笑:「做人怎麼可以不求人?」
生念祖卻只是自顧自高吟:「人到無求品自高!」
吟了一句之後,忽然又道:「可是我不爭氣,硬是要求人,真是命運不濟啊!」
他說到這裡,雙手抱住了頭,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他的這種情形,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是一種相當嚴重的病態。
這倒令我對它的討厭程度減少了許多──我不會小器到了和一個病人計較。
我想了一想,才道:「為了尋找寶物,你們曾經做了些什麼?」
生念祖走過來想說話,董事長立刻按住了他的口,在他耳邊大聲喝:「等我們來說!」
生念祖眼珠亂轉,看來很不服,可是總算忍住了沒有出聲。
老人家先開口,指著生念祖:「自從他父親,生副官在臨死之際,把他家的秘密說了出來之後,一辦完喪事,就開始找尋。」
董事長歎了一口氣,像是想說什麼,可是生念祖硬轉過頭去,不讓董事長再按住他的口,搶著道:「先讓他看看那張地圖,看他如何開始尋找!」
這句話雖然聽來仍然令人感到彆扭,可是比較起他以前所說的那些話來,已經像人話了。
我冷冷地道:「我並沒有答應去尋找什麼,所以沒有任何先決條件!」
董事長父子畢竟在商場上打滾久了,說話就好聽很多,他們連忙道:「絕對沒有任何強迫的意思。他說得對,先看看他們祖傳的那張地圖再說。」
董事長說著,做了一個手勢:「請!」
由他扶著老人家走在前面,我變得不能不和生念祖走在一起,我們互望了一眼,生念祖立刻發出「哼」的一聲,揚起頭來,對我不相理睬。
他那種行為,完全屬於心智不成熟的兒童行為,我只好暗暗好笑。
不一會,來到了一間書房之中,那書房很是寬敞,佈置古色古香,到處全是古董,有兩張大書桌,看來書房是他們父子二人所共用。
董事長招呼我坐下來,又替我斟酒,生念祖大聲道:「我也要!」董事長也給了他一杯之後,他又大聲抗議:「為什麼我這杯少了許多!」
董事長想來對他這種行為早已習慣,所以也不說話,就將整瓶酒交了給他,同時向我無可奈何地苦笑。
我已經可以肯定生念祖的精神狀態不正常,所以倒也不再覺得奇怪。
這時候,老人家來到了一具很大的保險箱前。整個書房雖然古色古香,可是這具保險箱卻現代之至。
只見他把大拇指按在一塊金屬板上,顯然保險箱要用指紋才能打開。當然這算是很先進的了,可是和不久之前我看到過用腳掌紋才能打開的天嘉土王的寶庫相比,卻又微不足道了。
老人家打開了保險箱,取出了一隻扁平的盒子來,捧著盒子,董事長忙過去扶他,兩人來到了我坐的沙發前面,將盒子放在沙發前面的大茶几上──我把這個過程記述得十分詳細,是想說明董事長父子實在對我很尊敬,保險箱旁邊就是書桌,他們大可以叫我走過去看地圖,然而他們沒有那樣做,而是把地圖送到了我的面前。
董事長鄭而重之打開了那只盒子,只見裡面是一幅摺得很整齊的白布──由於年代久遠,已經變成淺黃色。
老人家向生念祖招了招手,生念祖過來取出了那幅布,那時候在他那極度討人獻的臉上,居然現出十分虔誠的神情來。由此可知他心中對這幅布,有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