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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南度望著紅綾,紅綾笑:「有機會,一定找第一好的酒來給你喝。」
費南度大樂,再次擁抱紅綾。
我和白素在一旁看到這種情形,只好駭笑。雖然我心急想知道那場普通的銀行搶劫究竟會演變成甚麼樣的怪事,此時此刻倒也不好意思催費南度往下說。
直到費南度連喝了三大口酒,重新坐了下來,將竹筒緊緊抱在懷中,我才道:「我們該繼續了。」
紅綾在這時候卻多了一句口,她道:「是甚麼古怪事?不如從頭說起,我和媽來遲了,沒有聽到。」
幾天前張泰豐從倫敦打電話來之後,我向她們說起過,所以紅綾知道張泰豐有古怪的事情來告訴我們。
我剛想反對,費南度已經道:「好極!從頭說,看看衛夫人和衛小姐是不是可以猜到事情會有甚麼樣的演變──如果事先可以猜到,對解釋為甚麼會產生這種情形很有幫助。」
這時候我對這大胖子的酒量之宏,佩服得五體投地──別說先前的三大瓶烈酒,就是剛才這三口苗疆好酒,也就會醉倒許多人了。而費南度卻若無其事,還能夠說出這樣有條理的話來,真是令人吃驚。
我剛才沒有能夠猜測事情會如何演變,這時候費南度的話頗有挑戰的意味,我自然不能再反對。
於是就從頭說起,張泰豐照樣放錄影帶來配合費南度的敘述。
我也從頭仔細聽──剛才我聽得不是限用心,可能忽略了重要的地方。
然而到費南度說到剛才停止之處,我還是沒有任何設想。費南度和張泰豐向我們望來,我也望向紅綾和白素。
紅綾也聽得很用心,她忽然間道:「那警衛有沒有家人?」
別人可能還不明白她為甚麼會這樣問,我和白素卻再明白也沒有。她聽到費南度敘述到這裡,也認為下一秒鐘,必然是匪徒開槍,警衛喪命。她立刻聯想到警衛死去,最傷心難過的當然是他的家人,她感到事情極其不公平、極其殘忍,她同情警衛的家人,所以才自然而然這樣問。
費南度向她望了一眼:「警衛有一個結婚十年的妻子,還有一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女兒。」
費南度這樣說,顯然是想把氣氛弄得輕鬆一些,可是卻沒有效果,紅稜重重頓足,一臉憤怒和無可奈何的神情,聲音十分沉重:「太可惡了!為甚麼有些人的行為如此惡劣,竟然可以完全不顧及他人的痛苦,而為所欲為?」
紅綾望著我和白素發出了這樣的問題,身為她的父母,當然有責任回答,可是我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個問題,不但我們無法確切回答,只怕世界上根本沒有答案。人類一直到現在為止,還不明白為甚麼大家都是人,而其中有一些人會有傷害他人的行為。
如果說,傷害他人這種行為是人類的本性,那麼人類本來就是可怕之極的生物,那麼答案就是傷害他人根本是人類的天然行為,也就無所謂「為甚麼」。
然而卻又不是所有人都有傷害他人的行為──或許每個人一生之中都曾經有過小小的、小的傷害他人的行為,可是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會殺人放火。
每個人都會有程度很輕的傷害他人行為,很可以證明「人性本惡」的說法,然而又絕對沒有證據可以證明輕微的傷害他人行為會累積或發展成為殺人放火的大罪行。
所以紅綾的問題,雖然對於整個人類來說重要之極,可是有史以來,都沒有確切的答案。而且人類在對付「傷害他人」這種卑劣的行為方面,一直都是很消極的在事後懲罰(用法律對付),根本無法在事先防範,那是因為人類從來也沒有真正去尋找過為甚麼人會有傷害他人這種行為,當然也就無法徹底防止。
於是各種各樣傷害他人的罪行,一直在發生,而且越來越烈、花樣越來越多、手段越來越殘忍卑劣,顯示了人性的極端醜惡。顯然人類一直在採取的事後懲處的方法,根本無效。
可是人類卻好像並不想改變這種可怕的情形,實用科學可以發展到了派太空船到火星去的程度,可是並沒有科學家去研究人為甚麼會有傷害他人這種卑劣的行為。
當時大家都不出聲,氣氛很沉重,張泰豐先打破沉默,憤然道:「那些作奸犯科的,根本不能算是人!」
他在大城市中任職警務人員,和各種罪犯有直接的接觸,當然可以感到人在傷害他人的行為中,可以醜惡到甚麼程度,所以說起來也特別憤慨。
費南度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別太抬舉了『人』!」
張泰豐顯然不同意費南度的說法,瞪了他一眼,但是也不知道如何反駁才好。
這時候我心中感到很奇怪,因為看張泰豐和費南度之間的情形,絕非「酒逢知己」,反而像「話不投機」,很奇怪在倫敦會議中有幾百個參加者,他們是如何搭上關係的?我不會自我膨脹認為在巴拿馬的費南度知道有衛斯理這個人,所以才特地找上張泰豐的。
沒有多久,這個疑問就得到了解決,果然事出有因,下文自會交代。
當時紅綾神情很難過,連連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