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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在足足笑了十來分鐘之後,才失聲笑了出來:「那小女孩,黃老四他……那小女孩,呵呵!哈哈!那小女孩,哈哈……」
我倒可以猜想到老婦人和白老大為何會那麼好笑——那黃老四,本來多半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上窮凶極惡的兇徒,說不定身高七尺,滿面橫肉,胸口全是密密的黑毛。忽然間竟變成了一個乖乖的小女孩,對於熟悉黃老四的人來說,自然好笑之極。
紅綾又忍不住在問:「三姑婆為什麼那麼好笑?」
白老大還沒有回答,一旁有人搭了腔:「她想起了往事,所以好笑。」
突然聽得有人插嘴,那令全神貫注在傾聽、注視他們言語行動的我,大吃了一驚,因為我根本沒有留意到另外有人在他們的附近出現,那麼怎麼會忽然多了一個人說話?
我在一驚之後,定了定神,才看到在白老大和老婦人的身子之間,另有一個人在。那人並不是隱形的,也不是突然出現,而是早就在那裡的。只是因為這個人在那裡,是一個普通之極,正常之至,完全不值得注意的現象,所以我才沒有注意他。
這種太普通、正常的情形,形成了我注意力的「盲點」,所以他在我的意識之中,變成了不存在。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形呢?因為那人身形很胖,穿著一套筆挺的黑西裝,白襯衫,結著領結,走路不快不慢,說話彬彬有禮。
像他這樣的人,在這餐廳中有十個以上,在穿來插去,根本不惹人注意——他是餐廳侍者的一個領班!
我全心全意在留意白老大、老婦人、紅綾,根本沒有留意這個領班!
不單是我,連白老大和老婦人,在突然聽到了身邊有人插嘴,而且一言中的,那老婦人正是想起了往事才覺得好笑,也都不免吃了一驚,一齊向那領班看去。
只見那領班有一張胖胖的圓臉,一雙小眼晴,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絕無突出之處。
我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側面,只見他在笑嘻嘻地望著白老大和老婦人。
白老大和老婦人都現出極疑惑的神情——那使我看了也疑惑不已,因為他插了那樣一句口,表示他和白老大、老婦人都是舊相識,但何以兩人竟認不出他來呢?
那領班仍然笑著,笑容之中,有著狡滑,他忽然扭動身子,作了一個手勢那是京戲之中,舞台上花旦的常用手勢。
他一做了那個手勢,白老大和老婦人的反應相同,都是一面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面大是駭然,白老大伸手向他一指,失聲道:「小花,你也死了?」
這種話,在不明究裡的人聽來,一定以為說話的人已經瘋了,可是我聽了,心中一動,已然明白何以白老大會有這一問。
那必然是眼前這個人的外形,和當年他們相識的時候,差得實在太遠了。以致令得白老大以為他的情形,和那個黃老四一樣,死了之後,上了別人的身。黃老四可以變成一個小女孩,那麼,這個「小花」,自然也可以因此變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同時,那老婦人也道:「花老五,你在耍什麼花樣?」
那領班笑著:「胖了,又——」
他說了一個「又」字,伸手在自己的臉皮上垃了一下,樣子滑稽——這個手勢更不難明白,他胖了,而且進行過整容手術,至少拉了臉皮,所以他的兩個舊相識,根本認他不出了!
白老大和老婦人怔了一怔,神情仍不免駭然。領班急急說著,聲音很低,我是根據「唇語」知道他在說什麼的,他道:「黃老四是先在這裡認出了我,才約兩位來的,這裡不是說話之處,黃老四又說了些什麼?」
白老大道:「我還沒有看!」
他說著,取出了那疊成指甲大小的紙來,展開,也不過是小小的一張,他看了一眼,向那領班揚了一揚,領班也立時點了點頭。
白老大一揚手,把那紙片向老婦人飛了過去——這一下,現出白老的真才實學來了,輕飄飄的一張小紙片,穩穩地向老婦人飛了過去。
老婦人接過了紙片,看了一眼,用手指一搓,就把紙片搓成了粉末,她一言不發,站了起來,那一雙中年夫婦,馬上扶著她,一起向外走去。
那個胖領班,也背負著手走了開去,竟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紅綾塞了一口食物,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發生了什麼事?」
白老大笑:「都是些你媽都還沒出世時的舊事,只是便宜了你。」
紅綾伸手在胸前拍了拍,有詢問的神色——她剛才把老婦人給的那只盒子放進了上衣袋中,這時自然是在問:「便宜了我?就是說我得到了老婦人的饋贈?」
白老大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