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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白老大這樣吩咐,不禁皺了皺眉——老人家也真是,紅綾是猴子養大的,曾是野人,這又有什麼值得逢人便說的?
不過紅綾看來並不在乎,爽朗地答應了一聲,就簡述了起來。
所以,當我上了車,開啟了儀器,確定了他們的去向,竊聽器也發生作用之際,紅綾還在敘述她的經歷,不過已說到尾聲了,說到她見到了媽媽的媽媽之後發生的事,以證明白老大剛才對她的評價。
在她說完了之後,有好一陣子的沉默,才是崔三娘的聲言,她的聲音發顫:「如此說來,人竟真的有不死之道,不老之道……」
人老了,最希望的是離死亡越遠越好,崔三娘的反應,很是正常。
但白老大的回答卻很令她洩氣:「人沒有不死的,能不死的,已經不是人!」
崔三娘的吸氣聲清晰可聞,白老大又道:「那可不是人人能有這種機緣的,我們還是努力一下,弄清楚自己死後的情形,實際一點。」
白老大的話,很是駭人聽聞,也著實嚇了我一跳。一時之間,分不清白老大是在說氣話,還是在說真的。
若是他真的想弄清楚人死了之後的情形,那豈不是要到陰間去才行。
在白老大說了之後,又是一陣沉默,才是花五的聲音,他說起話來,仍然大有「旦腔」,陰聲細氣:「要說人百年之後的事,四哥應該最清楚——他早已死了,卻還能再在陽世活動。」
白老大和崔三娘一起悶哼了一聲,那明顯地表示他們雖然對黃老四大有不滿,但也同意花五的說法。
那時,我的車子和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不會被他們發現。但是我卻可以清楚聽到他們的對話。
崔三娘忽然又笑了起來:「黃老四現在變成了一個小女孩,照我看來,還不如做鬼了!」
花五歎了一聲:「雖然我一直相信有鬼,可是一個熟人,死了之後的鬼,上了小女孩的身,這樣的事,一到臨頭,也夠駭人的了。」
崔三娘又問:「你整個樣貌都改變了,他怎麼還能認出你來?」
花五道:「你忘了我手臂上有刺花了嗎?一朵蓮花,金取幫的標誌,終生不褪。那次,她由人帶著來餐廳,給他看到了,她仰著頭對我說那幾句話的時候,我幾乎沒昏了過去。」
白老大冷笑:「就算叫人認出了,也不值那麼害怕。」
花五連聲道:「老大,意外啊……太意外了……一個小女孩,忽然對我說:「我知道你是金取幫的,向你打聽一個人,是我老相識,姓花,名旦,行五,你可知道他現在的下落。」當時,我張大了口,盯著她,差點沒連眼珠都掉了下來。她又道:「你別大驚小怪,答我的問題。」我這才出氣多入氣少地回答:「我……就是花旦,可你閣下是誰?怎會和我是老相識?」」
花五和「陳安安」那次相遇的過程,很是有趣,花五在車中講起來的時候,語音之中,仍有餘悸,可知他當時的震撼,是何等之甚。
當時,他盯著眼前的那小姑娘看,心頭的駭然,難以形容,雖然他在小姑娘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不應屬於小女孩的神采,也竟然很有點熟悉,但是隨他怎麼想,也想不到黃老四的身上。
而「陳安安」已經給了他回答:「我是你四哥,黃豪,黃老四。」
這句話一入耳,花老五的口張得更大,喉間發出可怕的、怪異的聲響。這時,幸而他們的身邊沒有別人,不然,真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黃老四也顯然知道自己情形的怪異,所以他急急道:「我本來是孤魂野鬼,暫借了這個身體,圖的就是想能有機會和你們相見。」
花五雖然震撼莫名,但是他畢竟久歷江湖,見多識廣,在黃老四的話中,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一時之間,他還是出不了聲,只是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黃老四立即問:「白老大呢?最要緊是找到他,有了他之後,事情就好辦。」
(花五說到這裡的時候,白老大發出了一下乾笑聲:「承他看得起。」)
花五這才開始喘氣:「不是很清楚,聽說早已退隱,在法國隱居。」
黃老四急道:「去找他,至少,傳訊息給他,告訴他我現在的情形,再告訴他,我知道老二的一些事,太奇特了,只有他能……能……」
黃老四沒能說完,就被陳太太牽走了,花五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腦袋,像是做了一場惡夢。
他並沒有立即開始找白老大,因為事情太奇怪,到了不真實的地步。
到了大半個月之後,「陳安安」又出現在餐廳,嚴厲指責他不去找白老大,他才接受了這個怪異的事實,千方百計,找到了白老大的所在處,寫了一封信,把見到了黃老四的情形,告訴了白老大。
這自然就是白老大忽然出現的原因了。
我心中在想:白老大肯再度出山,不是為了黃老四的怪異現狀——對白老大來說,「鬼魂上身」這種事,他不會大驚小怪。
能使他再度出山的,只怕還和黃老四所說「他知道老二的一些事」有關。
那個「老二」,是他們結義的五人之中的一個神秘人物,連白素也不知那是誰,白老大只告訴過她,那老二是一個當官的,官還當得不小而已!
而憑「知道老二的一些事」,就能得到白老大出山,可知,「老二的一些事」,一定是白老大早想知這,事關重大的當年隱秘。
花五在停了片刻之後,又道:「老四一定要見了老大,才說老二的事,也不知為了什麼。」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可能有點怪,所以我聽到了崔三娘的聲音:「你盯著我幹什麼?這要問老大。」
白老大卻突然轉變了話題:「老五,我也向你打聽金取幫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