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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第一個答案來得很自然:是她在做女野人的時候。
但是這個答案經不起考驗——那麼複雜的捕捉過程,毫無疑問是人類的行為,就算是野人行為,也應該有野人教過紅綾,或紅綾看其他的野人做過。
可是,除紅綾之外,又未聞另外還有野人。
那麼,紅綾是如何學會的——把問題向前推,她是何以一見了這泥塘,就知道塘下有大鯢的?
我們一起向她看去,看到她正在挖地,不一會,就挖出了一個不知是甚麼植物的根塊來,笑孜孜地向我們走了過來,把根塊遞給了我們,簡單地道:「好吃。」
那種不知名植物的根塊,確然香甜可口,我看到白素一面吃著,一面握住了她的手問:「剛才捉娃娃魚的辦法那麼聰明,誰教你的?」
紅綾笑,答案簡單之至:「就是那兩頭靈猴,我見它們捉過幾次,就學會了。靈猴,所有的猴子都愛吃那會學小孩叫的東西,放了回去,他們失望極了。」
竟連猿猴也愛吃娃娃魚,真是不可思議之至。
當晚,紅綾睡了之後,我對白素道:「靈猴再靈,也不能有這樣的精密行為。」
白素不同意:「也很難說,生物行為精密起來,人類尚且不如,白蟻會建造有空氣調節的大巢,編織鳥會用草來XX巢,都靈巧過人。」
我心中仍有著疑惑,但是一時之間,想不出究竟,只好暫時存疑了。
本來只需三天的行程,走足了六天,另外有一個十分主要的原因,是從第二天早上起,我們就發現,可能有人在跟蹤。
最先有這個感覺的是紅綾——自然是由於她的野外生活經驗豐富,所以警惕性特別高的緣故。
那天早上,她先是側著頭,視線落在的七八公尺外的一株大樹上——那時,跟著我們的猴群還不是很多,大約只有五六隻。
紅綾看了一會之後,就和那幾隻猴子「交換意見」,有聲音也有手勢,眾猴也各有表示。
然後,她問我和白素:「昨晚,你們曾爬上樹去?」
我和白素一起搖頭,紅綾濃眉一揚,突然躍了起來。奔向那棵樹——她的步幅大,動作又快,事實上,七八公尺的距離,第三步已經跨到了。
(世界最短距離賽跑,十公尺賽事,通常跑六步半,她去跑,准贏無疑。)
一到了樹下,她抬頭向上看了一下,就向上攀去,迅速到了離地約有六七公尺高的一根橫枝上,她向我們大聲叫:「昨晚,有人睡在這裡。」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覺得十分之不可思議。要是如紅綾所說,那麼這個人選擇了這棵樹過夜,目的是甚麼呢?當然是為了監視我們。
因為在那個位置,居高臨下,可以把我們昨夜宿管處,一覽無遺。
不可思議的是,甚麼人會這樣做,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了甚麼?
紅綾在那橫枝上來回走了幾遭,又用力嗅聞,然後,不沿樹幹而下,竟是一躍而下,神情十分惱怒。我道:「或許不是人,是猿猴?」
紅綾搖頭:「若是猿猴,一定會來和我相會。那人……」她說到這裡,向我和白素望來,神情變得遲疑,「難道和我以前一樣,是一個野人?」
她這樣說了之後,四面張望,皺著眉:「這人……還在……不遠處,不過要找他出來,也不是易事。」
我想起紅綾自己也曾在距離我和良辰美景之前五公尺處,偽裝成一節樹幹,聽我們說話的情形,也跟著她四面看著。
白素看到我們這種疑神疑鬼的情形,不以為然:「別那麼緊張,就算有人曾在近處出現,那人也不會有惡意。要不,我們昨夜根本不知近處有人,他要對我們不利,我們難以預防。」
白素的話很有道理,紅綾又想了一會,才道:「我要把他找出來。」
她這樣一說,等於是要和她所說的那個人,玩一場遊戲了。所以我和白素,也就不急於趕路,拖長時間,好讓他完成「把那人找出來」的心願。
接下來的日子中,紅綾一直堅持,「那個人」一會近,一會遠,在跟蹤我們。只不過在晚上,「那個人」會在離我們較遠處休息。
紅綾曾佈置了由她率領的猴群搜索隊,搜索的範圍,約莫是以我們所在處為中心,半徑一公里的範圍,而且往往突然發動。可是,每次都沒有結果——也不能說沒有結果。只不過結果並不是「把那個人找出來」,而是順便帶回了許多稀奇古怪的食物,動植物都有。
有一頭黑色的猴子,抓了一條足有半公尺長的蜈蚣來獻給紅綾,紅綾十分高興地接了過去,立時躲過一邊,不一會回來,手中已空空如也。我和白素駭然互望,知道那蜈蚣,已叫她活剝生吞了。
白素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我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據說蜈蚣是天下美味,當年曾偷入御廚房,最懂得吃的丐幫幫主,九指神丐洪七公,也嗜吃蜈蚣,這麼大的,一定是珍品。」
白素沒好氣:「洪幫主可是煮熟了來吃,不是吃「刺身」的。」
我「哈哈」大笑:「這才叫別出心裁,推陳出新。」
紅綾一直沒有把「那個人」找出來。一直到了捉到了那條大鯢,又放了回去的那個晚上,還是沒有結果。我忍不住對白素道:「我開始懷疑,是不是真有「那個人」的存在。」
白素十分相信紅綾的感覺:「以她野外生活的經驗,她不會弄錯。」
我道:「那個人是甚麼人,如此神通廣大,竟能跟蹤我們好幾天而不被發現?」
白素更正我的話:「早就被發現了,只是還沒有把他找出來。」
我心中一動,伸手指向白素,白素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冷,她道:「我也想到過,但不會是她。」
白素口中的「她」和我用手指向她的意思是一樣的——會不會是陳大小姐呢?
我一揚眉,白素道:「她不會做這種鬼祟的事。」
我沒有說甚麼,但免不了「腹誹」了一下:「當年把我們的女兒抱走,也不見得甚麼光明正大。」
白素又道:「會不會是那種外星人?」
我笑了起來:「當然更不會,外星人在天上飛來飛去,又會發光,在地上跟我們幹甚麼?」
討論沒有結果,第二天早上,紅綾又指揮著眾猴搜索了一陣,仍無所獲。
我問紅綾:「你肯定有人在跟我們?」
紅綾用力點頭,由於一直未能把「那個人」找出來,所以她不免有點神情悻然。
紅綾道:「這人十分……滑,他不舉火,只生吃東西,就是為了不想被我們發現,但是我還是知道他在跟我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兩人心意相同,所以她點了點頭,我立時提氣大叫:「跟蹤我們的人,現身出來。」
我用漢話叫,用我所會的幾種苗話叫。紅綾立時附和,叫最後的一句:「出來」、「出來」。
兩人一起叫,我估計在一公里的距離之外,都可以聽得到。
當然,那個人要是有心隱藏起來,這樣大叫,並沒有用處,但是至少也可以讓他知道,我們並不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也可以警告他別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