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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遭到了不幸,有了仇恨,要報仇,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但我們絕不想紅綾有任何仇恨心——她本來絕不會有的,但由於靈猴的死,就有可能產生。
  雖然,她只要在文明世界中生活下去,遲早會發生一些事,使他產生仇恨的信緒,產生報仇的心理,甚或行動,但這種情形,總是遲來一刻好一刻——等她有足夠成熟的時候才出現,她就會適當處理。
  在如今的情形下就出現了這種情形,總不是很適合的。如今,她可以有報仇的力量,可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判斷自己的行為。
  我很小心地道:「我們會努力找出答案來——」我立時轉換了話題,「如果你不反對,那麼,可以把他們帶回去研究。」
  紅綾又緩緩搖了搖頭,神情沉思——很少在她的身上,看到這種情形。
  接著,她又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靈猴的屍體,蹲了下來。那一大群猴子也跟著她。我和白素先走了過去。只見她伸手在屍身上撫摸著,用力捏著,又抬頭看了看天,喃喃自語,過了一會,向我們望來,大聲道:「是兩天之前的事。」
  我先是一怔,接著,立刻知道,紅綾是在說,銀猿被殺,是兩天之前的事。
  我和白素,剛才在檢查的時候,自然也從血液的凝固狀態,和屍身的僵硬程度上看出,銀猿被槍殺,已超過二十四小時,但是不如紅綾說得那麼肯定,她說,是兩天之前的事。
  斷定死者的死亡時間,在謀殺案之中,是很重要的一環,往往可以循此線索破案。而那是屬於法醫學的範圍,是相當高深的學問,還需要配合精密的解剖。
  自然,也有經驗豐富的法醫,可以憑肉眼判斷死亡的時間——配合溫度、XX斑的出現等等來下結論。不過紅綾可從來未曾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她說那是兩天前發生的事,根據何在?
  我這樣想著,就難免有疑惑的神情。白素低聲道:「她自小獵食動物,自然對動物的死亡有認識。」
  白素的解釋很合理,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紅綾又伏了下去,在其中一頭銀猿的一個槍孔上,用力嗅著。又示意,叫幾頭體型相當小的猴子,也去嗅聞。
  然後,她站了起來,那幾頭小猴子,動作飛快。也一下子散了開去,四下亂竄。
  不一會,有一頭小猴子,在約莫三十公尺外,發出了尖厲失常的叫聲。
  紅綾立刻向那頭小猴奔去,並且同時向我們作手勢,示意我們也過去。到了近前,那地方是一個灌木叢,那種灌木,結一種黃色的果子,有一片灌木叢有被壓到過的痕跡,在灌木中,也有血跡。
  紅綾指著血跡:「他們是在這裡被殺的。」
  這時,我和白素,對紅綾有那麼高強的偵查能力,都驚詫不已。
  自然,後來我們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她這種能力的由來。她曾是女野人,這一切,正是她以前生活的一部分,是她自小在生活之中養成的本領,再自然不過。
  白素走近去,走不幾步,她就吸了一口氣,視線盯在地上,我也吸了一口氣,因為我也看到了,在那裡,有被踐踏過的草,也有一兩個很是清晰的腳印留在泥地上——應該說是鞋印,一看便知,那是一種適合野外活動所穿著的靴子的印,也或者是一種軍靴的印。
  從靴印來判斷,只是一個人,並不是我曾設想過的巡邏隊。
  剛才,由於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我們都不及細想,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紅綾的身上,唯恐她因為這可怕的打擊而失常。
  對我和白素來說,那真是緊張之極的一刻,因為我們都不知道紅綾若忽然大失常態起來,我們該如何應付。
  可是事態的發展,卻出乎意料,紅綾雖然悲傷,可是遠比我們設想來得鎮定。她還能忍著悲痛,作出偵查,可知她很正常。
  那使我們放下心來,才能再去想及其他。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們,包括我,白素和紅綾,以及跟著我們的那群猴子,都在極危險的境地之中。
  那個穿軍靴,持平自動步槍的人,兩天之前,在這裡槍殺了兩頭銀猿,現在,他在哪裡?
  這個兇徒手中持有極有效的殺人武器,射程可以達到一公里,如果加上配件,殺傷力可以更強大,他若是還在附近,對我們的生命,是嚴重的威脅。
  更今人心悸的是,我們在明,他在暗,完全無法加以提防。
  一想到這一點,我立時道:「那兇徒,可能還在附近,要迫他現身。」
  紅綾應聲道:「我早說了,有人跟著我們。」
  她這樣講,意思自然是說,連日來,那個跟蹤者,就是殺銀猿的兇徒。
  她有很強的偵察能力,但那只是她生活的本能,真正要作縝密的推理,她就有點粗糙。白素立即指出:「不是同一個人——跟蹤者一直在我們後面,這個兇徒,在我們的前面。」
  紅綾抬高頭:「他可以趕過我們,行了凶,再回到我們後面跟著。」
  白素很認真:「有這個可能,但如果跟蹤者一直穿著靴子,也早叫你發現了。」
  紅綾又想了一想,點頭:「是,是兩個人,兇徒在我們前面,跟蹤者在後面。」
  很複雜的一種情形,但是她很快就條理分明地弄明白了,可知她的領悟力很高。
  白素又道:「這種靴子,雖然說為了適合野外生活而製造,但是那種所謂「野外生活」,並不是苗疆的環境。」
  紅綾點頭:「我以前就根本不知道甚麼叫靴子。」
  白素下了結論:「所以可以肯定,那個兇徒,並不習慣苗疆生活,是一個外來者。」
  紅綾側頭想了一會,學著她母親的口吻:「所以可以肯定,那跟蹤者習慣苗疆生活,是個苗人。」
  雖然處境凶險,心情沉重,但是還是被紅綾的神態動作,逗得笑了起來。妙的是紅綾竟不知道我們為甚麼要笑,問:「我說得不對嗎?」
  我們連聲道:「對、對。」
  紅綾又道:「所以,要找出那個跟蹤者難,要找出那個兇徒,不難。」
  對於紅綾這樣的分析,我和白素,都自然而然,鼓起掌來——確然,一個人不論他多能幹,如果他不熟悉苗疆環境的話,在這裡活動,總難免縛手縛腳,要把他找出來,就不是甚麼難事。
  我加了一句:「別忘了兇徒手中有可怕的武器。」
《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