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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我才經歷過在那屋子中的怪異現象,我當然無法知道白素這時候在說些甚麼。
而白素提到這個地洞,由此可知這個洞關係重大,正和我想的一樣,一切怪事全都從這個洞中發生。
紅綾又歎了一聲,伸手向前面草叢中指了一指。草叢很是濃密,一時之間也看不到什麼東西,只是聽得有一陣呻吟聲,斷斷續續從草叢中傳出來。
那種呻吟聲,一聽就令人感到,發出呻吟的人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而且他並不是在盡情呻吟,而是在努力抑止。
而白素和紅綾在離開草叢還有六七步的時候,就停止不再向前走。紅綾說出了停止的原因:「他躲起來,不想給人看到,我們還是不要去驚動他的好。」
白素想了一想,點頭表示同意。
她們怕走過去會驚擾了,我卻不怕,因為我在幻境中,對其他生命來說,我是「不存在」的。
我向前面的草叢走過去,同時又注視白素和紅綾,怕她們會突然消失——在幻境中什麼事情都可以發生!
(事實上在真實環境中也一樣什麼事情都可以發生,像這種地面旋轉忽然出現大洞的怪事,就是在真實中發生的。)
走近草叢,呻吟聲聽得清楚,循聲看去,看到比人還高的草叢中,似乎有一個人在閃閃縮縮,我走進草叢去,就看清楚了那個人。
一看到那傢伙,我就嚇了一跳。再醜陋的生物我都見過,有的外星生物一見之下會令人昏過去,可是我卻沒有見過比眼前那個東西更加難看的生物了。
怪的是我對眼前這個東西並不陌生,一看就可以知道他就是紅綾的那只神鷹——或者說是生命形式正在改變過程中的神鷹。
他之所以難看,是因為他身上的羽毛,脫落了一半,還剩下一半,身上稀稀落落,有的地方長著羽毛,有的地方沒有,露出粗糙的皮膚,每個羽毛的毛孔,都是一個小洞,令人看了全身都會起雞皮疙瘩。
尤其是他的頭部,羽毛才掉完,頭上更像是長了一頭爛瘡一般,說不出的叫人噁心。
我在看到了這種情形之後,不到一秒鐘就定下神來,立刻想到,如今的神鷹,是在我上次看到了他的屍體之後的情形——他的屍體還沒有脫羽毛,而現在他的羽毛脫了一半。
從鷹到人的生命形式改變,羽毛脫落是進展的過程,必須從長滿羽毛進展到完全沒有。所以羽毛脫落了一半,在長滿羽毛之後。同樣的道理,金維看到過完全沒有羽毛的神鷹,那又是在我現在看到的情形之後。
由此可知神鷹的成精過程,至少已經到了全身沒有羽毛的程度。
想明白了這些,我就可以肯定,上次我看到神鷹的死亡,只是一種暫時現象,必然有復活的過程,不然就不會有羽毛半脫的神鷹在我眼前了。
同時我也可以定神打量眼前的神鷹。
只見他不但頭、臉已經完全成了人形,連手、手臂、腳和小腿也都是人的肢體。
他的臉形並不難看,輪廓很好,接近中亞人的樣貌,鼻子又高又挺,是典型的鷹鉤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他本來就是一隻鷹!
我在這樣奇特的處境之中,打量這樣奇特的一個人,雙重奇特,在我經歷中,也十分罕見。
看神鷹那時候的樣子,像是很怕給別人看到,他的神情和他所發出的呻吟聲,都顯示出他並不是身體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痛苦。
我估計他是知道自己外形難看,所以才形成心理上的痛苦,而且躲在草叢中不肯見人。
同時我也明白了紅綾和白素擔心的原因。
如果神鷹成精的過程,不由她們控制,而就像進出幻境一樣,完全沒有規律,那麼神鷹生命形式的改變是不是可以全部完成,就一點把握都沒有!
也就是說神鷹的成精過程,隨時會停下來,他會停頓在半人半鷹的狀態中,成為一個真正的怪物。
如果出現這種情形,當然糟糕之至!
看來紅綾和白素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我知道神鷹現在暫時沒有事,只是知道自己樣子難看才躲起來而已,所以我又可以去看白素和紅綾,看她們準備怎麼樣。
只見她們在草叢外,沒有走進來。
紅綾在探頭探腦,想看清楚草叢中的情形,白素眉心打結,正在思索。
過了一會,只聽得白素道:「照他現在的情形來看,我看最多還有三次,整個過程就會結束了。」
紅綾回過頭來:「希望是這樣,可是……可是……」
她說不下去,歎了一口氣,神情憂慮,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我完全不明白她何以如此,可是白素顯然明白,因為她也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可是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會怎麼樣!我們甚至於不知道是什麼人、什麼力量在使他改變,每次他進入地洞,我和你一樣提心吊膽。」
紅綾苦笑:「最可怕還是他第一次死!那次把我嚇得魂飛魄散,那段日子,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我在一旁聽她們對話,一面迅速地消化她們說話的內容。
從白素的話中,可以知道怪事確然都在那個地洞中發生,聽起來像是只有神鷹進入地洞,她們並沒有進去,所以在地洞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們也不知道。
而從紅綾的話中,則可以知道神鷹不但曾經死亡,而且還死了不止一次——我也是在她們說話中得到數據猜想,神鷹應該是已經死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