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而我這才有機會告訴他。
  事情雖然只牽涉到了幾個人,可是經過卻相當複雜。我想了一想,才用最簡單的方法向他說明我們要去幹什麼。
  我道:「想請你用降頭銜,尋找一隻可能和一個人有血統關係的斷手--那只斷手不知道在何處,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和這個人真有血緣關係,只是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形下,姑且試一試,成與不成,都沒有關係。」
  葫蘆生很用心地聽我說,可是等我說完了之後,他苦笑道:「我無法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我自己也苦笑,因為我發覺事情竟然無法簡化,非要詳細說不可,不然實在無法令人明白。
  所以我請他坐下來,把事情告訴他,當然我沒有從頭說起,只是說小師妹生下的嬰兒,樣子不像父母,反而像極了一個仇人,所以形成了十分複雜的懷疑,那仇人有一隻斷手,如果能夠在那只斷手和現在的胡克強之間找到聯繫,事情就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
  這樣說了之後,葫蘆生總算明白了一些梗概,他皺著眉,間:「這件事離現在有多久?」
  我想了一想:「那隻手斷下,大約有六十年,嬰兒出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
  葫蘆生眉頭皺得更深,忽然離開了話題,說起他自己的事情來,說的還是那次他生日的武林盛會。
  他道:「我今年七十八歲,那次各路英雄好漢在伏牛山大聚會,是為了我十八歲賤辰,恰好是六十年之前的事情。」
  我聽得他這樣說,心中不禁苦笑,心想他老是不忘記當年的風光,沒完沒了說起來,不知道可以說多久,要想辦法打斷他的話頭才好。
  我在想著,還沒有想到該如何不著痕跡,讓他不要再緬懷往事,卻聽得他在繼續「想當年」。
  他道:「那次天下豪傑,真是給足了我面子,後來有人問我,那麼多人來慶賀,賀禮一定是堆積如山了。問我的人,不止一個,可是我的回答,都叫他們做夢也想不到--衛先生你倒是猜一猜,我收到的禮物是什麼?」
  我心中叫苦不迭,他說這些不相干的事情,我實在沒有絲毫興趣去替他湊趣,感到不耐煩之極,竭力忍住,才沒有表現出來,可是說話之際,聲調實在無法再表示熱情。
  我道:「不知道,想必一定是奇珍異寶了。」
  葫蘆生說起往事來,興高采烈至於極點,也沒有留意我的冷淡,後來我才知道那次盛會之後,他就被師父召回去,從此就沒有再涉足中原,所以那次盛會實在是他一生之中最風光的時刻,所以才一提起來就眉飛色舞。
  而當時我絕沒有想到的是,他在說往事,竟然和我要他幫助的事情大有關連,事後我捏了一把冷汗--幸虧沒有把我的不耐煩表現出來,要不然得罪了他,縱使有白老大這層關係在,我也就尷尬得很了。
  葫蘆生當下哈哈大笑:「你當然猜不到,根本沒有人猜得到!」
  我懶得搭腔,任由他說下去。
  葫蘆生一面喝酒,一面說著,他竟然詳細說他當年接過禮物的情形。我把他所說的濃縮了一百倍來轉述,也由此可知當時我的耐心是何等之好。
  當時群豪聚會,由伏牛山的一位女寨主主持送禮物給壽星,葫蘆生知道自己一定會收到一份重禮,因為事先他得到風聲,所有來參加聚會的人,並不各自送禮,而是大家湊份子,交給那位女寨主去辦理,兩女寨主事先聲明,不到最後送禮的時刻,不會告訴任何人禮物是什麼。
  葫蘆生在這裡,足足花了半小時來形容這位女寨主、女山大王,說她外號叫女諸葛賽觀音,文武雙全,貌美如花,不知道顛倒了多少眾生……
  這位女寨主的故事可以寫好幾本書,不過和本故事關係不大,表過就算。
  當時女寨主經過刻意打扮,在搭起來的高台上一站,艷光四射,幾千人立刻鴉雀無聲。
  葫蘆生這位壽星,在白老大帶領之下上台,接受禮物。
  女寨主一身密扣英雄襖,身材苗條,空手上台,看來完全沒有帶任何東西上台。
  所有人都為之愕然,然而立刻就有人起哄,叫道:「賽觀音是要把她自己當禮物!」
  這一叫,立刻引起許多人附和,一時之間怪叫聲此起彼落,熱鬧到了極點。
  葫蘆生心中也在嘀咕:難道賽觀音真的要以身相許?
  葫蘆生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還頓了一頓,想我猜猜以後事情的發展。
  若不是他的敘述聽來還有趣,我早就打斷他的話頭,要他不再往下說了。
  我當時沒有反應,可以說神情木然。
  葫蘆生卻興致極高,繼續往下說。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白老大大喝一聲,把上千人的喧嘩聲全都壓了下去。白老大有心賣弄,那一下大喝聲,實在非同小可,緊接著,白老大氣納丹田,開口說話,把聲音遠遠送了出去,在場三千多人,人人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開口,所有人都樂了,他道:「大夥兒稍安毋躁,若是賽觀音要把自己送出去,我們少不了有喜酒喝。」
  在眾人大笑聲中,賽觀音俏臉飛霞,嗔道:「白大哥也來開我玩笑,我替壽星準備的禮物,舉世無雙,大家看清楚了。」
  在她說話期間,台下風言風語,不絕於耳,轟笑聲更是一浪接著一浪。
  白老大又是一聲大喝,令眾人靜了下來,只見台上賽觀音走向葫蘆生,在葫蘆生面前停下,右臂平舉,右手握著拳,等到手臂伸直以後,一翻手,攤開手來。
  這時候在台下眾人,除了就在台邊的一些人,和爬在附近樹上的若干人之外,根本看不清楚賽觀音手心裡有什麼東西。可是賽觀音俏生生地站著,伸出來的手,皓腕賽雪,纖手如玉,這卻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到的,所以立刻有轟雷也似的采聲。
  這時候心中感到最奇怪的當然是在台上的葫蘆生和白老大了,因為只有他們看得最清楚,看到賽觀音手心裡是什麼東西。
《人面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