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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瑪王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問他:「讓你大吃一驚,是不是?」
  小郭的確是大吃了一驚,但聽她一開口,竟說的是一口非常純正的美國英語,這就又讓他大吃一驚了。他決沒有想到,一個像她這樣土的女人,竟可以說一口如此純正的英語。
  迪瑪王妃續道:「我說過我們一見面,我就會告訴你我的身份,但看你這樣子,等我說出了我的身份,你就會更大吃一驚了。我是迪瑪王妃。」
  一時間,小郭的腦袋沒能轉過彎來,所以問了一句:「你說你是誰?」
  她說:「我是迪瑪王妃。」接著,她說出了那個國家的名稱。
  當時,小郭倒不是大吃一驚,而是想大笑出聲。他原想說:「如果說你是一個王妃的話,那麼,我就該是美國總統了。」
  迪瑪王妃有著極強的觀察力,她僅僅只是看了小郭一眼,立即就知道小郭並不信她的話,那時,她甚至有點後悔,自己千辛萬苦找來的這個人,會不會是個中聽不中用的花拳繡腿?
  但既然將他找來了,總得試他一試,便對他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話,不過,我沒有過多的時間給你來弄清這些問題。這是我的護照,你可以自己看。」
  小郭接過她的護照,這本護照證實她的確是迪瑪王妃。他僅僅只是看了一眼那本護照,然後就在房中踱起步來。
  迪瑪王妃說:「我可以告訴你,這本護照是假的,是我花錢買來的。」
  小郭並沒有再看那護照,而是還給了她,然後對她說:「你所要委託我的事,有關你的丈夫,我的印象中,他好像是佩德拉親王,對嗎?」
  他這幾句話一說,迪瑪王妃馬上就有一種自己找對了人的感覺,但她還不敢輕易就將那件事說出來,而是問他:「你為什麼這樣說?」
  小郭又在房中踱了幾步:「其實這非常簡單,你身為王妃,身份之高,除了親王本人之外,可以說無出其右,像你這樣的身份。要做任何一件事,可以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又何須如此大費周折?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你要瞞住什麼人。如果你現在所做的事,你的丈夫知道的話,那麼,你就可以輕易瞞住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根本不需如此大費周折。如果你的丈夫不知道,你在你的國家見一個像我這樣的人,那就根本瞞不住他。所以,你要瞞的人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的丈夫。」
  聽到這裡,迪瑪王妃站了起來:「對能夠找到你,我感到非常欣慰。但是,由於我的特殊身份,我不能在這裡太長時間,也因為有許多事,我不便當面對你講出來(她這話暗指的就是有關隱私的部分,面對一個陌生人講述這些,確然是一件極為難堪的享,同時,她又毫無保留他講出了這些,說明她的與眾不同,能做到這一點的女人,讓人欽佩之至),我要委託你的事,以及與我聯絡的特殊方法,我都錄在這盤磁帶上,你聽了以後,自然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些是你目前的費用,以後的費用怎麼付給你,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告訴我。」
  小郭接過她的磁帶和一張旅行支票,迪瑪王妃與他握了握手,告辭走了。
  她走了以後,小郭便開始聽那錄音帶,當時,他是戴著耳機躺在床上的,可聽了才幾句,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當然,他所聽到的內容,上面我已經全部記述了,在此不再重複。
  知道事情的全過程之後,小郭按照特殊的方法,與迪瑪王妃聯絡了一次,告訴她:「你的委託我接受了。」
  迪瑪妃王妃說:「很好,我確然沒有看錯人。從現在起,你將那卷錄音帶毀掉,然後就可以行動了,我不可能給你提供更多的幫助,凡事你自己當心。」
  小郭聽她這樣說,更加清楚地看到,這個女人確然有一顆玲瓏心。
  後來,小郭在我的家裡向我介紹整件事的時候,正是我們從天一莊園回來的時候,在此之前,白素為了救紅綾和我,一直都強打著精神,差不多四十個小時沒有睡覺,如果在二十年前,這當然不算是一回事,可如今,畢竟是年齡不饒人,更加上這四十個小時中,她的精神高度緊張,體能消耗實在太大,所以一回來就睡下了。小郭因為所要講述的事中涉及到房中秘事,自然是少兒不宜得緊,所以要求我將紅綾支開了。這次談話,原本應該有第三個人,就是這件事的大主角迪瑪王妃。但是,事情實在是太特殊,迪瑪王妃的身份又決定她不可能神秘消失太長時間,所以不得不給小郭的公司留下個隱語電話後回國了。
  那時,夜已經根深,我們兩個人坐在客廳中,各自手中端著一杯酒。小郭介紹到這裡時,情不自禁就說出了上面的一句話。我當然聽出了她這句話中有著對那個王妃大為欣賞的成份,那時,我還沒有見過王妃,對此人的瞭解僅僅只限於小郭的口頭上,聽到小郭已經無數次表露出對她的欽慕讚賞之情,我卻頗不以為然。
  也許是多年形成的習慣使然,只要有人在我面前讚美其他女人的時候,我多半都會不以為然,因為我大多會將其提到的女人與白素相比,在我看來,要論玲瓏、機智、敏銳、美麗溫柔等,根本就無人能出其右,至少是多年來我還沒有發現一個。這時,我自然再一次想到了白素,而小郭對白素也是極其敬重的,現在說到這個迪瑪王妃的時候,倒似乎此人與白素相比大有勝出的意味,就讓我心中頗為不服。當然,後來我與迪瑪王妃有了較多的接觸,也便相信,小郭的眼力確然不俗。若定要拿白素與這個女人相比的話,相同之處也實在是太多,最大的不同是白素身上有著一股江湖豪氣是迪瑪王妃所沒有的,而迪瑪王妃身上有著一股高貴的貴族氣,白素又是遠遠不可及。
  話題扯遠了。卻說小郭在這一聲讚美之後,停了下來,然後問我:「對此,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我心中早已有了:「首先,當然是要確定這個佩德羅究竟是不是真的佩德羅。」
  小郭起身,給我們的杯中加了酒:「你有什麼好主意?」
  我應道:「數學上倒是有一種求證方法。」
  小郭這些年是越來越精到了,我的話剛出,他就接過去說:「要求證A是否等於B,那麼,就求證A加B是否等於二A,或者求證A減B是否等於零,A除B是否等於一。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已知A等於C,那麼,就求證B是否也等於C。」
  他這樣一說,我就知道他早已做過了大量的求證工作,而這項工作也一定沒有成績,否則,他就不會來找我了。
  我於是說:「應該還有一種設想和一個推論。」
  小郭原是準備喝酒的,杯子拿到了唇邊,又放了下來:「願聞其詳。」
  我道:「設想是,這個佩德羅的確與桑雷斯有著極大關係,或者說是桑雷斯正在下的一盤棋中最關鍵的一顆棋子,那麼,他們之間一定有著極為秘密的接觸,在他們的關係上做點文章,應該有一定收穫。」
  說到這裡,我拿眼去看小郭,他卻問:「還有一個推論呢?」
  我先喝了一口酒:「一個推論是整個計劃經過了長時間的周密策劃,所謂的邊境挑釁、大規模軍事演習以及大兵壓境等,都只是虛張聲勢,桑雷斯再無所顧忌,不可能不想一想國際社會對此事的態度。他明知國際社會不會允許他如此胡作非為,卻仍然一意孤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那次所謂的調停會談,這是他實施掉包計劃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小郭聽我如此說,連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下又一下鼓起掌來。
  我當然看出了他態度上的特別,所以問:「有什麼不對嗎?」
  他道:「對,都對,太對了。不過,我原以為,衛斯理一定比我郭則清高明千百倍,現在看來,也只不過一個重量級,伯仲之間爾。」
  這話一出,我當然就明白了,我所說到的一切,在他聽了錄音之後,也都想到了,甚至遠不止想到這麼簡單,他一定非常努力地去求證過,求證的結果自然也已經清楚,他來找我這件事,可以說明一切問題。
  小郭當然也知道我明白了一切,所以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放下杯子,身體往沙發上一靠後,再說話時,聲音似乎有點不那麼正常。
  他說:「我最初接觸這件事的時候,以為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因為有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而且,只有這樣一條線索,那就是桑雷斯對迪瑪王妃由極度的愛轉化成極度的恨。這種事,如果僅僅只是聽人說起,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桑雷斯怎麼說都是一國之君,他的國家再小,也還有幾百上千萬人口,就算每一萬人中有一個美女,他也還有幾百個的選擇餘地。他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大動干戈。但這個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匪夷所思,幾百個美女加在一起,也可能頂不上一個人。我在見過迪瑪王妃以後,立即就認定,桑雷斯是要不惜一切得到迪瑪,所以才會搞出這麼個計劃來。」
  他說這些時,我立即就想到一點,那就是,如果他的這一假設成立的話,那就說明桑雷斯是一直都深愛著迪瑪王妃,且始終不渝,為了得到迪瑪王妃,他設下這一毒計,以一個假冒的佩德羅親王來取代真佩德羅控制他的國家,只要假佩德羅的根基穩定以後,就會將迪瑪王妃獻給桑雷斯。這個假設是建立在一個更大的假設之上的,這個更大的假設就是:這一切,全都是桑雷斯所為,而他之所以幹下如此勾當,正是出於對迪瑪王妃的愛。
  事後再仔細推敲這一假設,其實不難發現,這一假設真可謂漏洞百出。至於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漏洞,寫書人有意賣一個關子,留給諸位自己去想,想不出來也不要緊,等到我發現這些問題時,自然會解說清楚。
  現在我已經知道,小郭正沿著這樣的假設做了大量的求證工作,但顯然是沒有任何結果。而我當時也認定他所走的路是對的,如果真像小郭所說,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見了迪瑪王妃這樣的女人會不動心,而我當時卻想,這個女人或許是一個較白素略為遜色,但也是可以稱作人間尤物的那一類。這種女人,真正是可遇不可求,圍繞著這樣的女人,會演出一些什麼樣悲喜劇來,實在是一件極難預料的事。有關迪瑪王妃的故事,就是其一。
  那時,我所想到的,就如做一道數學題一樣,小郭的路是走對了,但中途出了問題,或者是求證方法錯誤或者是計算錯誤,總歸是有了錯誤,才會導致一個同樣是錯誤的結果。
  確定了這一點,我便對小郭說:「你將調查的全過程說一下,一點都不要漏掉,每個環節每一個細節都非常重要。」
  小郭看了看我,似乎對我的話有些不以為然,因為我的話中有著對他不信任的成份。他說:「事已至此,說實在話,我有些懷疑我的根本方向走錯了。既然你一定還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也不妨說一說。」
《大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