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八、改頭換面
  回到酒店,立即就接到了小郭的電話,他已經放棄了調查某種特殊秘方一事,來到這裡同我會合。
  這當然是我們在電話中商量好的,現在,我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佩德羅是被桑雷斯掉包了,迪瑪王妃成了起大陰謀的犧牲品。但是,桑雷斯到底是怎麼做的?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因為此事涉及一個暴君的大陰謀,所以我們目前的處境可以說是極度危險,因此,我和小郭之間便不再一同行動,就連住,我們也是分開的,這樣做的好處是遇到什麼不利於我們的情況,相互間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以便策應。
  如果說此事極度危險,就目前來看,似乎還不能肯定,我一生中,所經歷的危險每次都比這次更嚴峻,有許多次,我都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但那時,我總還能感覺到危險存在,知道了危險所在,總還能找到方法對付。可這次卻全然不同,我的敵人似乎就在我的面前,可我又看不見抓不著。我當然相信,他們正在想什麼辦法對付我,既然小納能夠知道我在這裡,他們也應該知道,他們畢竟不是笨蛋,那麼,我在這裡對於他們就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身邊埋著一顆炸彈,誰能夠安然入睡?換了任何人,都會想盡辦法進行處理。
  但是,就目前來看,他們沒有採取任何針對我和小郭的行動,要說可怕,這才是最最可怕的。我知道他們會有所行動,卻根本不知道他們會怎樣行動。
  正因為如此,我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有生命危險。
  更讓我茫然無措的是,我目前根本就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小郭給我打來電話,一方面是告訴我,他到了,另一方面當然是問我,下一步怎麼走,對此,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當然,我們的通話,是用我們兩個人才懂的暗語在進行,這種暗語是我和小郭自創的,綜合了中國兩種極難懂的方言和越南話,然後在語序上進行了重新排列,這樣的暗語,普天之下,除了兩們兩個人之外,不可能有人能懂,所以我根本就不擔心有人監聽。我也知道,我在這裡說的每一句話,根本就不會成為任何秘密,至少會有幾個國家的間諜聽到。但我們所用的暗語,與他們所使用的任何暗語體系沒有絲毫關係,就算他們的專家能夠破譯出來,那也決不會是短時間內的事。
  小郭對我說:「我再去找那兩個清潔工?」
  他的意思當然是繼續搞一次監聽,想從中得到新的發現。
  他這話剛說出來,我便否定了:「這樣不好,我們還是要想別的辦法。」
  他不解:「你說不好的理由是什麼?」
  我道:「我當然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第一,我相信桑雷斯的手下,應該早就開始注意我們了,如果以前還沒有發現我們的話,那麼,在小納和老祖母出現在這裡以後,這裡的間諜戰雲詭波譎,每一個可疑的人,都會受到他們的嚴密監視。於勒和貝思的死,似乎就說明了這一點,不然,他們也不會鬧出如此之多的大動作。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的監聽就沒有任何意義。」
  我剛說到這裡,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那麼第二呢?」
  我答:「第二,要搞偵聽這一套,小納的手下和老祖母的手下不知要比我們內行多少。你不要忘了,這裡集中了全世界間諜中的精華,這些人的本事,我們絕對不可輕視。何況他們長期以來就在進行著這件事,在這裡活動的,不知有多少雙料間諜三料間諜,此時各種情報肯定是滿天飛,真真假假都有,間諜和反間諜活動頻繁。就算我們搞偵聽,得到的東西是真還是假,那實在是一件極其難說的事。」
  小郭見我這樣說,有些急了:「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除了安安靜靜地等下去,我目前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我答。他顯然不同意我的意見:「等?我們等什麼?是等那個獨裁者派人來暗殺我們?還是等小納老祖母那些人來告訴我們最後結果?」
  小郭很激動,甚至不僅僅是激動,還有急躁。其實,我的心情與他相比,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所說的情形的確是存在的,現在這裡雲集著各方高手,什麼樣的事都可能在我們完全沒有預料的情形之下發生,別人在緊鑼密鼓地行動,而我們卻不得不等下去,會等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但是,除了等下去,我們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我有一個設想,目前桑雷斯就像是坐在一隻裝滿黑色火藥的大輪船上,這些黑色火藥之所以沒有爆炸,是因為雲集在此的各方神聖還沒有找到引爆的方法。桑雷斯當然知道怎樣來引爆,但他不會告訴別人。現在,圍繞在他身邊的有那麼多高手,這個秘密也必定不可能是永久的秘密,總有一天會被人發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心中其實比我們更急,火藥早已安裝好了,想拆走已然來不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人發現他的秘密,要想不讓人發現,當然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對那些試圖發現這一秘密的人採取行動。
  我不知道他會採取什麼行動,但我相信,他一定會採取行動。
  中國兵法中有一條以靜制動,僅僅只有四個字,卻包容著極其深奧的道理,用在什麼時候,都再恰當不過。在我們進行此事之初,因為是極其隱蔽的,我們大肆活動,不會引起他的警覺,當然就不會有問題,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存在,至少是知道了他身邊有了許多間諜在活動這一事實,我們忽然靜下來,就等於奪得了主動權。
  這也是物理學中相對運動的原理,我們在動的時候,他們也在動,這時候,我們就不容易看清他們在動。現在,我們靜了,他們卻不能不動,他們的一切行動,就會暴露在我們的視線之中。
  因此,我對小郭說,目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都不做,靜觀他們的行動。
  小郭聽我這樣分析,輕輕地歎了一歎:「看來,也只能如此了。這事想起來,真他媽窩囊。」
  我同他開玩笑說:「那是因為你經歷的窩囊事太少了,所以心裡才會不好受,我這一生中,經歷的窩囊事不知有多少,有許多次,不知要比這嚴重多少。」
  他也同樣給我開了一句玩笑:「那是因為你是衛斯理,你已經修煉到家了,能與你相比的人,這個世界上還的確是不好找。」
  所謂以靜制動,當然不是靜坐在酒店裡等消息,那樣等,一萬年都不會有結果。我所說的靜,就是安安靜靜做個旅遊者,旅遊者就是旁觀者。那些得道高人在修煉的時候有一個講究,叫做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說的就是做一個旁觀者。
  只有超脫了所要做的事本身,才有可能看清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一件什麼事。
  旅遊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但如果不是全身心的放鬆,甚至如我現在這樣,還要時時注意點什麼的話,這種旅遊也就很難說有什麼快意可言了。
  但是,我至少有一點發現,我發現有人在跟蹤我。
  那是一個有著明顯南美特徵的當地人,那個人實在說不上有什麼特點,是屬於那種你就是看過他一百遍,但在第一百零一遍再看到他時,他忽然鑽進一群人中,你卻根本無法從這群人中找出來的那種人。
  如果是別人,或許不會太注意這樣一種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人,可我不一樣,我最敏感的,可以說就是這樣一些人。當然,不僅僅是我敏感,其實那些每天在諜海中滾打的人對這類人全都神經過敏,因為他們全部清楚,任何一個國家在選擇培養間諜的時候,這種沒有特點的人是首選,正因為他們其貌不揚,才更具有隱蔽性,也正因為他們沒有極佳的容貌,才會在其他方面異常特出。
  有人說,一個人就是一個平衡體,上帝造人的時候極其公平,給了你出眾的容貌,便不會給你出眾的智慧,這話雖然不能以偏蓋全,但並不是沒有道理,我的經驗也無數次告訴我,正是這些外表看來毫無特點的人,他們可能會有過人的體能和超凡的智力,誰如果不相信這一點,誰就可能在他們面前吃大虧栽大觔斗。我可以舉出一千個這樣的例子。
  有許多間諜小說中,往往會將間諜寫得如何如何的特出,女人美麗賽過天仙,男人英俊倜儻,這多半是小說家的一廂情願,除非是這些間諜機構選色情間諜,否則,他們一定不會找那些人家看了第十眼還想看第十一眼的人,這樣的人太引人注目,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
  閒話少說。正因為那個人的樣子太普通,也正因為我對這樣有著普通容貌的人極其敏感,我才會注意到他。
  那時候我正在一個賣舊古董的地攤前。我其實也知道,像這樣的地攤,往往是騙外國人的錢的,很難找到其中有什麼真正的古董,道理說出來極簡單,現在,古董的價格高得大大出乎人類的想像之外,所以,各種古董全都掌握在那些有權或者有錢的人手中,即使是有極少數流落到了民間,也不可能出現在一個國家的首都這樣繁華的地方,那多半是在一些極其偏僻而擁有古董卻以為這東西一文不值的人身上。
  我有一個朋友,深入到中國的某一個偏僻鄉村去尋古董,結果在一家人的豬圈中發現一件價值連城的青銅器,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想到,這家人將這件青銅器派上了什麼用途。原來他們竟用作了餵豬的食盆。我的朋友問那家的主人,這個食盆賣不賣,那主人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只是擺了擺頭。我的朋友當然不肯出太高的價錢,那會引起警覺,所以他就說:「你需要多少錢才賣?」那主人說:「我還以為你是來買豬的,原來只是要買這個破豬食盆。」他那言語,大有以為我的朋友神經有毛病的意味。我的朋友聽了他的話,當即靈機一動,問:「如果我將你的豬和豬食盆一起買下,你賣不賣?」那主人馬上有了興趣,問他:「你出什麼價?」朋友報出一個價,是那頭豬的市值的兩倍,主人立即歡天喜地成交了。
  可見在這種繁華街頭的地攤上,根本就別想買到真正的古董,我明知這一點,卻也要彎下腰來看一看,因為只有這樣做,才似乎符合我的旅遊者身份。
《大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