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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對小郭道:「這事我們還是先不急著辦,我的意思,最好與王妃商量一下,將各種可能性分析給她聽,只要取得了她的同意,我們再設法。」
小郭說:「這個自然,我也沒有說馬上就要有行動。」
結束與小郭的通話,我便到外面找了一個共用電話亭,按照迪瑪王妃告訴我的特別方式,與她取得了聯絡。
迪瑪王妃一聽到我的聲音,便說道:「衛斯理先生,我正想與你聯絡,你的電話來得正好,有些事,我想與你商量一下。」
我正好也是有事要與她商量,但這樣的事,在電話裡是不方便說的,所以我對她道:「我們見面再說。」
我又給小郭打了個電話,將我與迪瑪王妃聯絡的經過告訴了他,並說明我立即就趕到她那邊去。
小郭這傢伙,聽了這話,忽然就陰陽怪氣地笑了笑,道:「你去吧,這邊的事,我等你回來再決定。」
我當然知道他那一笑是什麼意思,當時,我也在心中問自己:難道我真是有一種迫切的心情是想多與她在一起?我要見王妃不是因為有重要的事必須與她商量嗎?難道我與白素的感情,真的如此經不起考驗?回想起來,這幾十年中,我不知經歷了多少事,見過的美麗女人也可以說是無數了,為什麼從沒有為哪個女人動心,但在遇到她以後卻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呢?
第二天上午,我便在迪瑪王妃的表哥的診所裡和她見了面。
看起來,迪瑪王妃此時顯得很憔悴,至少比上次我見到她的時候要少了許多的色彩,那時候,她的面色是那麼的紅潤,那麼的有光澤,尤其是她的臉部器官,可以說每一處都是活的,哪怕是她的臉部肌肉,都可以傳情達意,更不用說那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了。然而這一次,那種色彩明顯地減退了許多,一切都似乎有黯淡下去的跡象。
我這樣說,並非說她就不再光彩照人了,不,她仍然是光彩照人,仍然有著驚心動魄的魅力,只是這種光彩這種魅力在漸漸地消失。
是的,她在經受著巨大的煎熬,她甚至因此長時間失眠,真正是寢食難安。任何人遇到這樣的情形,一定會比她更糟糕,換了別人,恐怕一千個人中,已經有兩千次精神崩潰了。
看到她的這種情形,我只覺得心中一凜,那決不僅僅是吃驚的感覺,我非常清楚,這多年來的冒險經歷,我不知遇到過多少次詫異莫名的時候,但那種感覺與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這種感覺比吃驚的更深一層,這是一種有著極其深刻的痛感,同時伴隨著眩暈的感覺。
我非常熟悉這種感覺,那次我的女兒紅綾忽然在我的家裡神秘失蹤的時候,我就曾產生過這種感覺,這絕對是屬於親人之間才有的感覺。
「迪瑪,你不會有什麼事吧?」我非常關切地問。
事後,我在回想這次與她見面的情景時,我清楚地記得,這正是我第一次對她直呼其名,而且,在叫著她的名字的時候,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聲音之中充滿是情感,那是關切。是愛憐。
那時,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就站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我有一種非常強烈的衝動,想將她摟在我的懷裡,盡我一切所能呵護她、安慰她,盡我一切所能要將她從這個巨大的漩渦之中拖出來。
我在這樣問過之後,她擺了擺頭。接著,她似乎想在我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但這個動作並沒有完成,而是整個人開始搖晃起來。
我能感受到她此時的處境,許多許多天來,她實在是太緊張太疲憊,一直都是以一種極其堅韌的毅力在應付自己遇到的一切,這實在是一種太痛苦太令人心力交瘁的經歷,她之所以能夠一直支撐著,是因為她有著常人所不具備的堅強的意志力。但是,如果偶而她感到支撐不下去了,全身突然放鬆下來的話,她就會倒下來,是真正的倒下去,至少會有一個時候昏迷不醒。
不久前,紅綾和溫寶裕一起去探天一莊園出現仙人的秘密,結果被天一莊園的骷髏人擄去,我和白素趕去救他們,在我們分頭行動之後,我又落在了骷髏人的基地中,白素那時所表現出來的,就是這樣一種堅韌的毅力。但在我和紅綾安全歸來以後,她卻全身一鬆,昏倒在我的面前。
此刻的迪瑪王妃也正是如此,她所經過的一切,沒有人能夠與之分擔,甚至是最親近的人,如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她的子女,她都不能將這一切說出來,而她所承受的折磨和痛苦,又實在是太需要有人與她分擔了。哪怕是有個什麼地方或是在什麼人的懷裡痛痛快地哭一場,都會讓她覺得好過得多。
剛才,我僅僅只是出於真情問候了一聲,她就像遭到電擊一樣,整個人都崩潰了,支撐不住要倒下去。
我立即伸出了手,將她抱住,走近旁邊的一張醫用小床,放在床上。我原是想讓她在床上躺著的,但當我要鬆開抱著她的手時,她卻不顧一切地摟緊了我。
我很清楚她此時的心情,所以,情不自禁也就摟緊了她。
她的雙手似乎非常的有力。我知道,像她這樣的一個女性,絕對不會有如此之大的力量,此時她的有力,只能說明她心中的一種絕望,就像人們通常所說的,一個溺海的人抓住了一根木頭,此刻,緊緊地抓住這根木頭,是她唯一可以生存下去的希望,如果連這樣一根木頭都沒有了,那麼,她的意志也就最後崩潰了。此時的她,是被一種求生的慾望支撐著,當然會有著常人不可想像的力量。
我在摟著她的同時,看見一串又一串晶瑩的淚珠,從她美麗的頰上滾落,那是一個堅強高貴的美人最無助最脆弱的一瞬間,那是最能夠讓天下男人生出愛心的一瞬間。
在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即使是現在,我整理這個故事在記述這一段時,我的心中都充滿著眼淚。我非常清楚,在那一刻,如果讓我立即死在她的面前,因此能換來她的快樂和幸福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就去死。
但在那時候,我唯一能做的,第一是緊緊地摟著她,第二就是不停地替她揩去頰上的淚水。
「迪瑪,你一定要振作起來,還沒有到最後絕望的時候。」
我對她說。
可是她一動也不動,只是淚水不停地流著。
說實在話,我一生之中,遇到過許許多多難以應付的場面,每一次,我都能找到某種方法應付,雖然那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辦法。我絕對不是一個不善於應付各種場面的人,但在此刻,我真的是一愁莫展,我不知道該怎麼勸她,更不知道該為她做點什麼,雖然我是那麼的樂意為她做我所能做的一切。
在她的面前,我僅僅只會說一句話:「迪瑪,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振作起來,還沒有到最後絕望的時候。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這樣說了許多遍,她依然還是她,仍然是不說話,仍然是淚水潸然。
這情形真的讓我著急起來,我一急,就對她說:「迪瑪,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在我的心中,早已將你的事當作了我自己的事,我是定然不會看著你受苦而不管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這種情形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可能還要長,她才將頭再往我的懷裡埋深一些,說道:「衛,你一定要幫我,如果連你也幫不了我,我就完了。」
我連忙說:「你放心,我當然會竭盡全力幫你,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時候,她的情緒似乎好了許多,便對我說:「衛,扶我坐起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道:「你現在最需要放鬆,有話,你就躺在床上說好了。」
可是,她卻不幹,掙扎著,一定要坐起來,我只好抱起她,讓她坐在床沿上。她雖然坐了起來,但全身似乎仍然沒有大多的力量,彷彿無骨一般,靠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