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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說,一面掙扎著,吃力地要去捋起褲腳來,給他們看他腿上的那個洞。蘇氏兄弟互望著,神情驚疑,他們都不知道「腿上的一個洞」是什麼意思。
原振俠制止了古托的動作,道:「好,我來講,等講到的時候,再請你……」他作了一個手勢。
古托閉上了眼睛,神色慘白。
而原振俠就開始講有關古托的事。
蘇氏兄弟聽得目瞪口呆,蘇耀南不斷喃喃地道:「巫術!巫術!」
蘇耀東搖頭:「可是,古托先生並沒有得罪任何人啊,誰在他的身上施了巫術?」
原振俠一面在敘述古托的事,一面也在聽他們低聲議論。這時,他聽得蘇耀東這樣講,心中陡地一動,只覺得遍體生涼,一時之間,竟然停止了敘述,要定了定神,才能繼續說下去。
原振俠在那一剎間所想到的是:古托的一生,絕沒有招惹任何人向他施巫術的可能,可是他腿上的那個洞,卻是這樣怪異!如果肯定了那是有人施巫術的結果,那麼,是不是施術者心中的懷恨,到了極點,而古托又和被施術者懷恨的人,有深切的關係,所以才連帶遭了殃呢?
如果這樣設想成立的話,那麼,第一個中巫術的人是誰?是盛遠天?
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越來越不可解了。
等到原振俠把有關古托的事講完,蘇耀東已首先叫了起來:「請阿爸來!古托先生毫無疑問,是盛先生的兒子,一定是!」
原振俠道:「我也這樣想過,可是怎樣解釋孤兒院中長大一事?」
蘇耀東答不上來,蘇耀西道:「我們不必猜測了,我看,圖書館中只准古托先生閱讀的那些書籍之中,一定有著答案!」
這時,五百CC的生理鹽水已經注射完畢。古托雖然依舊臉色蒼白,但是精神已經好了很多,時間也已經接近天亮了!
古托緩緩地道:「我想也是,三十歲生日,那律師來找我,如果在我身上沒有什麼怪事發生過,我根本不必知道世上有一個圖書館叫小寶圖書館。但在我身上有怪事發生過的話,我就得到那張卡,有權來閱讀那批書。可知那批書,對我有極大的關係。」
蘇耀東望著古托:「你覺得可以走動麼?」
古托慘然一笑:「不能走動,我也立即要爬去!」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手背撐在床上,臂骨發出格格的聲響來,可知他身子虛弱之極。蘇氏兄弟過去扶他起來,吩咐僕人送來補品。古托只是隨便喝了兩口,穿上了襯衫,提著外套,雖然每跨出一步,身子就不免搖晃一下,可是卻不要人再扶他。
等到他們全上了車,蘇耀南才問:「古托先生,何以你聽到盛先生死前的準備,就知道他們一定會燒死自己?」
古托沉默了一會,才道:「他們要用自己的生命,使得一種惡毒的詛咒失效,就必須燒死自己,才能產生那種對抗力量。」
古托的話說得雖然簡單,但是已經夠明白了。可是聽得古托這樣說的人,卻都有一種陷身虛幻莫名的境界之感。
他們全是受過高等現代化教育的人,對他們來說,巫術,咒語,那只不過是傳說中的現象,是一種實際上不存在的東西。
可是,如今,活生生的事實卻擺在他們面前;和他們的知識完全相違背的現象,就在眼前。那種心境上的迷惘和彷徨,就像是一個一輩子靠竹杖點路的瞎子,忽然之間失去了竹杖一樣!
他們也更同情古托,因為他們還只是旁觀者,已經這樣失落和不知所措,古托卻是身受者,心境上的悲痛、彷徨,一定在他們萬倍之上!
古托在說了之後,四個人都不出聲,古托又道:「這是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
蘇耀南道:「我不明白,這是很矛盾的事。再惡毒的咒語,也不過使人死而已,要使這種咒語失效,反倒要犧牲自己的生命,而且是自焚致死!這又是為了什麼?好像沒有法子講得通!」
蘇耀西苦笑了一下:「講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古托的喉間發出了一下聲響,像是要講話。但是當各人向他望去之際,他卻又不出聲,只是口唇還在不住地發顫。
原振俠道:「我看一定有原因的,或許是原來的詛咒實在太惡毒,如果不用這種方法令之失效的話,怕會……會使靈魂都受到損害?」
古托陡然叫了起來:「事情已經夠複雜的了,別再扯到靈魂的身上好不好?」
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對,其實,我看小寶圖書館中的藏書,一定可以解釋這許多複雜的事。對不起,我想下車,先回去了。」
古托立時望向原振俠:「原,你生氣了?」
原振俠歎了一聲,伸手在古托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當然不會,古托,我們是朋友,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
古托望了原振俠片刻,才道:「這是你答應過的!」
原振俠慨然道:「答允就是答允!」
古托點了點頭,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請你一起到小寶圖書館去!」
原振俠的神情,十分為難。
原振俠的為難,是有道理的。古托已和蘇氏兄弟相遇,他們之間,可能有著極深刻的關係,而他,只不過是古托偶然相遇的朋友。
而且,在到了小寶圖書館之後,古托有權看的那些書,可能牽涉到極多的秘密,不能大家一起看。那麼,去了又有什麼作用呢?
不過這時古托既然這樣要求,原振俠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他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在駛向小寶圖書館的途中,蘇耀南說了最多的話,提出了很多問題。但這些問題,全是原振俠早在自己心中,不知問過了自己多少遍的,根本沒有答案。
車子在圖書館前停下,五個人一起走進去。值夜班的職員,看蘇氏三兄弟在這樣的時間,同時出現,有點手足無措。
蘇耀西向職員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忙碌,就帶著各人,來到了他的辦公室。當他們經過大堂的那些畫像之前的時候,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向那幅初出世的嬰兒畫像,望了一眼。
他們都不出聲。因為在酒吧中找到古托的時候,古托是赤著上身的,古托在接受鹽水注射的時候,也赤著上身,所以,他們都看到過古托胸前的那塊胎記。
那畫中的嬰兒,就是古托。這幾乎在他們的心中,都已經是肯定的事了!
問題就是,畫中的嬰兒,究竟是盛遠天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