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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致生的口才一直十分好,事實上,每一方面,他都是聰明絕頂的人。原振俠把視線移到牆上所掛的那幅草書條屏,無可無不可地道:「好吧,什麼資料?你對我說說看。」
當他在答應之際,他心中想,反正全說不可靠就是了。當時,無論他如何去設想,再也想不到,風和日麗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兩個人之間看來完全是無關緊要的談話,會牽涉到世界上一種最神秘的力量,會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一個是洪致生,另外一個,他們這時根本不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自然更想不到,會有那麼驚心動魄、不可思議的變化潛伏著。
直到有關這件事的一切全都過去之後,原振俠還在自己問自己:如果當時一口拒絕,一切會不會發生呢?這個問題,他沒有確切的答案。
洪致生看到原振俠答應提供意見了,十分高興,提起了他帶來的公文包。那公文包考究之極,淺黃色的鱷魚皮,配上雙重電子號碼鎖。
洪致生對他那些「資料」極其重視,他有一間「資料室」,全部資料原件放在保險箱中,資料輸入計算機,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檢閱。他確然十分認真,不然也不會被當作「怪人」了。
他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轉動號碼,打開,原振俠看到裡面放著好幾隻紙袋。洪致生且不取出來,手按在那些紙袋上,望著原振俠:「我先把資料的來源向你提一提,資料不是從普通人那裡來的。」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每一次你得到的資料,都不是普通人那裡來的,這次,是哪一個古代西班牙海軍大將的後代給你的?」
洪致生瞪了一眼,沒有反駁:「你聽說過一個美國潛水家,叫作佛烈特雷?」
原振俠搖頭:「對於潛水界的英雄豪傑,除了你之外,我一概不識。」
洪致生道:「不要緊,我先給你看這位潛水家的資料,你看……」
他取起了第一隻紙袋,抽出許多資料來,有剪報,有雜誌上撕下來的內頁,也有一些相片。他把資料放在桌上,原振俠一面翻動著,一面看著。
那個叫作佛烈特雷的美國潛水員,並不是什麼著名的人物,只是一個普通的潛水員。在桌上所有的資料,全是報導他死亡的消息和經過的,對於他的生平甚少提及,看來一定是沒有什麼好說的緣故。
而這樣子的潛水員,在美國至少數以千計。至於他死亡的原因,也不很特殊,是在一次潛水之中發生了意外,出水之後,不到一分鐘就已經死了。
死亡的原因,只好斷定為意外。至於是什麼原因導致意外,熟悉深海潛水的人,都知道那是無可追究的。海洋是如此變幻莫測,航海者和在海中討生活的人,都知道在海中可以發生任何不可思議的事。而大海深處,更是魔鬼的境地,人類對之所知極少。
例如,一個健康狀況極佳,潛水配備又十分精良的潛水員,何以會突然在深水之中昏迷呢?這問題,只有昏迷者自己才能回答。但可惜的是,深海昏迷者沒有例外,都是一出水之後,不是陷入永久的昏迷,就是立即死亡。深水潛水員,都知道他們的工作極度危險,就像端著衝鋒鎗去做搶灘攻擊的戰士一樣。
所以,佛烈特雷的死,不算是什麼,比較特別的,是造成他死亡的那次潛水任務。他是為了搜集一種十分稀有的貝類生物的標本,這種貝類的學名是「阿當氏翁戎螺」,只在美國佛羅里達州附近的大西洋海域有,而且生活在四百公尺以下的深海之中。
這一天,佛烈特雷已經找到了四個,他認為下面還有,潛得更深一點,收穫可以更多。他心情也很好,因為這種螺的貝殼,是全世界各地貝殼搜集者夢寐以求的收藏品,一個完整的貝殼,市場價格約在三千美元之間。試想,一天只要找到十個,收入比起幹別的工作來,要好得多了。
由於這種螺十分稀有,生物學家對於在海底,活生生的阿當氏翁戎螺的照片,也十分有興趣。所以他在再一次下水前,還帶了水底電影攝影機下去,拍攝到的情形,也可以賣好價錢。
那天,和佛烈特雷在一起的,有他的妻子艾芙,和另一個潛水員……佛烈特雷的助手。
可是他再次潛水,就出了事。他的妻子和助手,覺得他在海底的時間太長,感到有危險之際,看到他以相當快的速度浮上來……這是深水潛水最危險的動作,會因為人體不能適應海水壓力的改變,而造成無可挽救的傷害。
艾芙和助手一起驚叫起來,在驚叫聲中,佛烈特雷已浮上了水面,背向上。兩人立時跳下海去,托著他上了船,除下面罩之後,佛烈特雷只轉動了幾下眼珠,就停止呼吸了。
他們發信號,向海岸巡邏隊求救。上了岸之後,那四枚被撈上來的稀有貝殼,成了遺孀的唯一財產。
從整個資料來看,這是一個普通的深水潛水員的一生。一個從事這種職業的人,早就隨時在準備承受的結果。
原振俠看完之後,抬起頭來,用詢問的目光望著洪致生。
洪致生又打開了一張地圖,攤在桌上,那是一張佛羅里達州沿岸的海圖。他指著地圖道:「出事地點是在這裡,北緯二十七點一四,西經七十九點零八,介乎佛羅里達半島和巴哈馬群島之間。那裡的海水深處,超過一千公尺,佛羅里達海峽之下,有一列十分深的海溝。」
洪致生由於對這種海圖看得多了,所以十分熟悉,而他的兩個博士的頭銜之一,又正是海洋學。
原振俠仍然不感興趣,聲音也淡淡地:「沒有什麼特別,甚至也不在百慕達魔鬼三角的範圍之內,並無特別的意義。」
洪致生一點也不介意原振俠潑冷水,又取過了一隻紙袋,抽出一封信來,道:「請看,這是艾芙,就是那位遺孀寫給我的信。」
他把信展了開來,原振俠甚至提不起興趣取過來看,只是就著,伸過頭去看。
信寫得相當簡單:洪先生:
先夫的名字是佛烈特雷,他的資料,隨信附上。
他意外死亡之後,我自然極其傷心,在相當長一個時期內,什麼也不想做。最近,才在朋友的鼓勵之下,振作了起來,準備開始新生活。在整理先夫的遺物之時,發現造成他意外死亡的那次潛水,他帶下去的水底電影攝影機中的膠卷,拍攝了一大半。當時由於太慌亂了,誰也未曾注意。
我抱著姑且試試的心理,把它沖洗了出來,情形也沒有什麼特別。但是在其中,有一些相當特別之處,無人可知那是什麼現象。直到今天,才聽說閣下對於深海中的異象十分有興趣,敢問閣下是否願意購買先夫的這一卷遺作?請覆信。 艾芙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洪致生道:「我回信了,對她說我只對海中藏寶有興趣。如果她丈夫在海底拍攝稀有貝類的生活情形,而在無意之中,攝到了什麼古代沉船露出在海沙之外的部分,那我有興趣之極,至於別的,就不會感到興趣。」
原振俠仍然沉默地聽著。
說到這裡,洪致生興奮了起來:「艾芙收到了我的信之後,把那卷電影寄了來,要我自己決定有沒有興趣!」
原振俠「啊」地一聲,注意力開始被吸引了。一則,他從洪致生興奮的神情上,感到那卷在水底拍攝的影片,一定真有什麼特異之處。二則,電影拍攝到的東西,弄虛做假的情形比較少,至少比一張海圖的真實性要高一點。
可是原振俠還是道:「你可知道,在一隻大水族缸中,就可以拍出和海底同樣的效果來?」
洪致生點頭:「我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