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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心中問了那一個問題之後,又是一下短歎。然後,那個令他神魂顛倒,動聽的女聲又響起:「你決定了?我的勸告,一直沒有用?」
  洪致生立即回答:「你再說,你再勸我,我真是渴望聽到你的聲音,太渴望了!」
  那聲音聽來有點飄忽的黯然:「只是聲音是沒有意義的,聲音所代表的語言,你怎麼一點也不注意?」
  洪致生有點像撒賴的小孩:「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一定用心聽。」
  那聲音今晚顯得特別幽怨,也使聽到的人更感到它的可愛:「這些天來,我已講過多少遍了,我是你的守護神。我一直在勸告你,勸告你別受任何引誘,去進行你所想的海底探險。你已經接受了引誘,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抗拒。」
  洪致生立時問道:「為什麼呢?」
  那聲音聽來更悅耳:「別問為什麼,沒有答案。或者說,要知道答案的話,需要付出太高的代價!」
  洪致生心中暗暗叫了起來:「我不怕,我不怕付出代價,任何代價我都不惜,只要使我能見到你一下!」
  那聲音又飄進了洪致生的意識之中:「你的話有點混亂了,那和我沒有關係。」
  洪致生幾乎聲嘶力竭了:「怎麼沒有關係?我愛你,深深愛著你!」
  在洪致生心中這樣叫了之後,過了好久,一點反應也沒有,洪致生焦急無比。然後,聲音又來了:「你……愛上了一個聲音?」
  洪致生急促地回答:「不,是你!」
  聲音喟然歎著:「我只是一個聲音。」
  洪致生甚至不由自主,嚥著口水:「不,不,聲音,是人發出來的。你一定是一個實際的存在,我會盡我一切努力,把你找出來。」
  聲音像是有一種被人捉弄的惱怒:「算了,我的勸告,今天是最後一次。你不聽從我的勸告,記著,那就不要後悔!」
  洪致生大是著急:「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
  當他叫到第三遍的時候,他是真正張大了口叫出來的,這情形,就像是在夢中大叫,忽然叫出了聲來一樣,也像通常的情形,一叫出聲來,人就會從夢境之中醒過來。這時洪致生的情形也是那樣,他陡然醒了過來,坐直了身子,睜大了眼睛。他清楚地記得剛才的對話,所以他顯得那麼慌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最後一次」,那意味著他再也聽不到那聲音了!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末日的來臨。他雙手緊握著拳,汗水涔涔而下,他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不會的,明晚我還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在他的想像之中,那聲音,一定是和一個實實在在的「她」聯結在一起的,可是這個她,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的,他卻一無所知。
  呆了好一會,洪致生知道自己已無法再在車中,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了,他就駕車繼續向前駛去,一直到了他的住所。
  他居住的所在,大約是人類可以享受到的最大的舒適了。他先大口喝了幾口酒,然後,在床上躺了下來。任何人在睡著之前,總有一個短暫的朦朧時期,這一晚,在快要睡著之前,洪致生也不例外。可是,那個聲音,他渴望聽到的聲音沒有再來。
  那天晚上,洪致生為了等那聲音再次出現,硬生生地令快要進入睡眠狀態的自己清醒過來,在七、八次之後,天也亮了。那是令他沮喪而又失望的一個漫漫長夜,他甚至跪下來祈求:「不要是最後一次!不要是最後一次!」
  他將希望寄托在第二晚,可是,第二晚的情形完全一樣。
  接下來,亦是同樣的,在焦急的渴望之中,他度過極度失望的第三晚。
  三天之後,當原振俠又和洪致生見面之際,原振俠的吃驚程度,真是難以形容。
  當他應著門鈴,打開門,看到門外站著的一個人……頭髮凌亂,滿面鬍子,雙眼深陷,臉上幾乎一點血色也沒有,身子在微微發顫,雙眼之中,流露著絕望的神色,他根本認不出那是什麼人來。
  非但如此,洪致生開了口,原振俠也沒有認出他的聲音。洪致生的聲音,嘶啞得像是塗了漆一樣:「讓我進來,她……她再也沒有對我講任何話……我永遠失去她了,我……我……」
  他講到這裡,雙手緊抓住原振俠的衣襟,發出了絕望的叫聲:「我怕!」
  直到這時,原振俠才失聲道:「是你!」
  他半拖半扶著失魂落魄的洪致生進來,讓他坐下。雖然洪致生已是一身酒氣,但原振俠還是遞了一杯酒給他。洪致生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就開始講述那天晚上他離去後,直到如今他的遭遇。
  講完之後,他仰著頭無助地問:「怎麼辦?」
  原振俠只好苦笑。怎麼辦?一點辦法也沒有!洪致生失去了什麼呢?失去了本來就不存在的一個聲音!
  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洪致生真是那麼痛苦,原振俠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卻非認真回答這個問題不可。
  原振俠想了一想:「看來,你所愛的守護神,由於你不聽勸告而生氣了,放棄了她的責任。」
  洪致生雙手抱著頭:「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她,不再去探險了,不去了!為什麼她還是不再對我說話?」
  原振俠攤了攤手:「這是邏輯上一個有趣的現象,你已經聽了她的話,她何必再勸你?」
  洪致生睜大了眼,望了原振俠一會,陡然之間一躍而起,直衝進浴室,用冷水淋著頭,然後又走了出來,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我知道了,我一定要去進行,她就會再來勸告我。」
  原振俠心中咕噥了一句:這又是邏輯上的花樣,你堅決不聽勸了,她何必再勸?
  不過,原振俠只是心中想著,並沒有說什麼。同時他也想到,洪致生的精神狀態不能算是很正常,讓他到海上去有點事情做做,可能會就此恢復。所以他只是道:「好,我以為你已經準備出發了!」
  洪致生用力拍了一下原振俠的肩頭:「問那個老處女借那艘船,還是要請你出馬。」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他知道洪致生所說的「老處女」是什麼人,早幾天他們討論過這件事:「公平一點,人家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麗的時刻!」
  洪致生聳了聳肩:「別管美不美麗,要是借到了她那艘船,三天之內,我就可以出發。」
  原振俠皺著眉:「我看,通過船公司互相交往,總比我莫名其妙地撞上去的好。」
《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