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而林雅兒一跳起來之後,用聽來淒厲之極的聲音,叫了起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知道得太清楚了!」
她這三句話,完全是一種悲慘得令人聽了毛髮直豎的尖叫,而且叫聲一下比一下淒厲尖銳。原振俠可以肯定聽到她叫的是甚麼,可是卻無法知道,她這樣叫是表示什麼意思。「知道」,知道什麼?
原振俠所能肯定的一點是,林雅兒目前的精神狀態極不正常。說她是情緒激動,實在太輕,看來她已接近精神崩潰的邊緣,接近瘋狂了。
這種情形,實在是原振俠在半分鐘之前,都萬萬料不到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一定要令她先鎮定下來。雖然他是醫生,如果在醫院裡,他就可以利用藥物來達到這個目的,然而現在,他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令一個處於癲狂邊緣的人,鎮定下來的最原始方法,就是重重地摑上一掌。掌摑可以刺激人頭部神經集中的地區,使人在癲狂情緒之中解脫出來。
由於一切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原振俠根本沒有多想一想的機會,一想到了要掌摑對方,手已疾揮而起。
等到他一掌揮出,他才想到,林雅兒整個頭部,都在立方形的頭罩之中,根本無法打中她的臉部的。
可是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時,他手已疾揮而出,根本沒有機會收住勢子了。「啪」地一聲響,他那一掌,重重地打中了立方形頭罩的右邊。
原振俠立時感到了一股極強的反震力。
那股反震力之強大,令得原振俠在剎那之間,以為自己的手臂已斷成了四、五截。巨大的疼痛感,使他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呼叫聲,緊接著,身子也站立不穩,打橫直跌了出去。
在這時候,他眼前金星直迸,根本什麼也看不到,更無法知道自己這一掌,對林雅兒造成了什麼結果。他身子向外跌去,不知道撞中了什麼,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他就跌倒在地毯上。
而在他跌倒的同時,他又聽到了另一陣乒乓的聲響,也像是有什麼東西給人撞倒了。
原振俠倒地之後,大口喘著氣,強忍著劇痛,想掙扎著站起身子來。他的右臂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劇痛才過去,總算在感覺上,手臂還連在身子上未曾脫離。他用左手托了托右臂,用力眨著眼,向前看去,首先看到那幅油畫已經跌了下來,林雅兒也跌倒在地,油畫就落在她的身旁。
原振俠咬緊牙關,左手在地上撐著,使得自己的身子抬起了一點。可是還未及等他可以起身,他已經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剎那之間,他像是整個人都浸入了冰水之中一樣,張大了口想叫,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了一陣十分奇異的「得得」不絕的聲響傳入耳中。
那種聲響在才一傳入耳中之際,他根本無法知道那是什麼聲音。眼前的一切如此可怖,這時,就算是任何聲響,都會在極度的恐怖之中,引起更進一步的震動。
當然,只是極短的時間,他就知道了那「得得」的聲響,是他自己上下兩排牙齒,由於全身在不由自主發著抖,而相叩所發出來的。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發抖,由此可知他心中的驚悸,是如何之甚了!
他看到了什麼呢?
他看到了林雅兒頭上所罩的那只立方形的頭罩。
看到了頭罩,絕不可怖。但是頭罩顯然由於他剛才用力一擊的緣故,被打得離開了林雅兒頭上,滾到了艙房的一角。
這也不算得什麼,真真正正使得原振俠在一剎那之間,如身凝於冰層之中的,在於頭罩脫落之後,原振俠看不到林雅兒的頭部!
在黑色長衣的衣領之上,沒有頭,一個沒有頭的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在極度的驚怖之中,一切,包括了時間,都像是凝止了一樣。原振俠一時之間,無法控制自己不發抖,所以他兩排牙齒,一直因為相叩而發出「得得」聲。
怎麼可能呢?原振俠從來也未曾這樣連想都無法設想一下過。從林雅兒一現身開始,雖然詭異莫名,但總還可以設想,可是現在的情景,連想也無從想起。剛才他那一掌,雖然用的力道不小,但是力道再大,也不能把一個人整個頭打下來的!
難道林雅兒原來就是一個沒有頭的人?這更是無從想像的事!
而且,那麼強大的反震力是怎麼來的呢?不但是這一次那麼強大的反震力,第一次,當他雙手想去提起頭罩來的時候,剎那之間,全身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振俠感到,疼痛已經在減退,右臂也開始有了一點感覺,「得得」聲也已停止,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抖得那麼劇烈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僵了多久,他的視線,也一直沒有離開過不見了頭部的林雅兒。
艙房之中靜到了極點,牙齒相叩聲靜止之後,他聽到的只是他自己濃濁的呼吸聲。
隨著心情漸漸鎮定下來,在寂靜之中,原振俠感到艙房之中,不單是一個人的呼吸聲。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的呼吸聲在,雖然十分細弱,但是他用心聽去,可以肯定,還有一個人的呼吸聲在。
若是艙房之中,還有一個人在呼吸,那麼這個人,當然是林雅兒。
可是林雅兒的頭……
一想到這裡,原振俠又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不由自主,向跌在一角的頭罩望去,心中駭然想著,難道林雅兒的頭,跌了下來,還在那個頭罩之中,還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