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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沒有什麼別的動作,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雙深邃無比、似乎也閃耀著各種明滅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觸,全身就像觸電也似,震動了一下。
那不但是感覺,而是在實際上,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動。
那下震動,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穩,向後再跌退了開去,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殺過多少人的M十六自動步鎗,由於震動而脫手向外飛了出去。
山虎上校當時心中的驚駭,真是非同小可。在極度的驚駭之中,他本能地後退。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後,也沒有什麼別的動作,仍然轉回頭去,去照顧林文義。
林文義和那女人的對答,那女人自稱是「愛神」,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時候聽到的。
而就在那時,山虎上校一抬腿,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邊的,那柄鋒利之極的匕首抓在手中,手指捏著匕首的鋒尖,向那女人疾拋了出去!
扔拋匕首,是山虎上校多年來練成的絕技,簡直是百發百中。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鋒利又沉重,他發出的力道又大,曾有好幾次,匕首射中了目標的眉心之後,竟然刺透堅硬的頭骨,直沒至柄的紀錄!
匕首閃起一道寒光,向那女人直飛了過去,山虎上校也已站穩了身形,蓄定勢子,準備立時向前撲出。他估計,就算匕首射不中對方,自己龐大的身驅疾如旋風也似的一撲,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
他甚至已為下一步行動作了打算:一把抓起那女人來,拋進海中,自然會有大群鯊魚料理她。然後,再有人出來的話,他也可以如法炮製,再奪取潛艇!
可是,就在他的身子蓄勢待撲之際,那女人一揮手,繚繞在她手臂上,如同雲彩一樣飛揚、明滅不定的衣袖,揮了起來。
山虎上校實在不能肯定,揚起來的是不是一片衣袖,在那一剎間,他看到的,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揚起了一片明霞。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也沒有什麼聲音發出來,匕首射向前帶起的那股精光,就倏然回頭,向他自己射來!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又如此迷離。在一切感覺上,幾乎都和服食了某種毒物一樣,有著虛無迷幻的感覺,絕對無法分辨得出哪一種感覺是真實的,或是哪一種感覺是虛幻的。
那是一種猶如身在夢中的感覺。可是身在夢中,又似乎不應該感到疼痛,而這時,在匕首的精光一閃之後,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並沒有看到匕首,只看到匕首的柄,露在他的大腿之外!
山虎上校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已經感到,要奪取潛艇是不可能的了,弄得不好,只怕連全身而退,都在所不能!
他極能當機立斷,這時,連拔出匕首的時間都不浪費,一個轉身,便向炮艇上躍去,雙手抓住了炮艇的舷,身子一翻,已翻上了甲板。
雖然他大腿上刺著一柄匕首,在他行動之際,帶來陣陣劇痛,但是他咬緊牙關忍著,居然給他站了起來。他準備衝向駕駛艙,盡快地駕著炮艇逃走……直到這時為止,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事,他還是說不出來,只知道他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
然而,當他一站直身子之後,看到的情景,卻使得他那麼凶悍的人,也把不住全身發抖……
山虎上校看到,那艘炮艇正在無聲無息、緩慢而奇異地齊中斷裂開來,像是在觀看無聲的、慢動作鏡頭的電影放映一樣!
他這時,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炮艇齊中解體,已在剎那之間,現出了將近一公尺的裂縫。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銀財寶,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艙房之中,人像瘋了一樣,向前撲了過去。
然而,當他撲到炮艇中的裂縫之前時,裂縫已然擴展到了兩公尺以上。
本來,以山虎上校的體能而言,只要他有足夠的鎮定,即使大腿上受了傷,他還是可以一躍而過的。可是,這時他看到的一切景象,實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於一部特技逼真的魔幻電影之中一樣!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厚厚的鋼板,像是被什麼巨大無比的力量,硬生生扯開來一樣。鋼板在撕裂的部分,甚至還有藕斷絲連的情形出現,而且,變薄了的鋼板,向上捲了起來,形成一種奇特的現象。
斷裂是從甲板開始的,一直在持續著。他看到了機房,看到了機房中的機器,也在齊中斷裂開來。
在這樣的情景下,山虎上校再凶悍,也無法保持鎮定了。他在裂縫口待了不到一秒鐘,氣餒得不敢向前跳出去,唯恐他會從那裂縫中跌下去,身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裂了開來。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非但不敢接近,連多看一眼也不敢。半轉身,向另一邊舷奔去!
炮艇的齊中解體行動在持續著。奇怪的是,已幾乎從上到下裂成了兩半的炮艇,並未曾沉下海去,或者是在那一剎間,還來不及沉下海去。他奔到了另一邊舷上,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
他大口喘著氣,解下了快艇,一躍而下,幾乎連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來的那些財寶,發動了快艇,在海面上,像箭一樣地飛駛而出!
在那時候,他除了想快點離開之外,什麼都不想。他不知道自己駛出了多遠,直到大腿上的劇痛,提醒他是在現實之中,而不是在夢幻之中,他才定過了神來。
這時,天色早已黑了下來,海面上也起了一層薄霧。回頭看去,霧團在海面上滾動著,泛起灰濛濛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他咬著牙,將整柄陷進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來。又扯破了衣服,把腿上的傷口緊緊包紮了起來。
然後,他再勉力鎮定心神,把剛才的經歷,仔細想了一下。由於一切實在太不可思議,如同夢幻一樣,同時,他又心痛那些劫掠來的財貨,所以,他又駕著快艇,駛回去,想去察看一下究竟。
但是當他駛回炮艇原來停泊的所在,他可以肯定是那個地點之際,卻什麼也沒有了。
沒有斷裂的炮艇,沒有潔白的浮起物,沒有那自稱是愛神的女人,沒有了阿英,也沒有了林文義。只有團團輕霧,在海面上飄來飄去,虛無飄渺而不可捉摸,看起來有點像那個女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