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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振俠不忍心再發出任何責問,但那絕不表示他心中不再起疑。
  看來,施哲的傷心是突如其來的……這就更令人起疑,她看到了什麼,才忽然傷心?
  原振俠不由自主,也向顯微鏡那裡看去。那一角,絕無異狀,也沒有什麼看了令人傷心落淚的東西。
  原振俠盤算著,應該如何開口詢問,就聽得施哲幽幽地歎了一聲:「對不起,忽然之間,我想起了量中,覺得太難過……」
  原振俠轉回頭去,施哲已抹乾了眼淚,可是悲切的神情更深。
  原振俠喝了一口酒,心中在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麼之後,才想到了劉量中的。可是那顯微鏡……他一面想,一面隨口問:「你到本市多久了?為什麼那次聚會,沒見到你?」
  施哲垂著頭,她的柔髮偏向一邊,露出雪白的一截頸子:「在機場,打電話給他,才……知道已發生了不幸,真……不知該如何才好。」
  原振俠又問道:「劉量中曾向你提及過我?」
  施哲點頭:「他說過,他崇拜你,超過他的父親。他似乎預知,有不幸的事將發生在他身上……」
  原振俠一揚眉:「請說得明白一些。」
  施哲側頭想了一想:「沒有什麼具體的例子。只是有一次,他說起,如果我和他之間,有什麼巨大的變化,而……到了最困難的時候,我可以來找你幫助。」
  她的話,聽起來很合理,無可懷疑。可是原振俠聽了,卻感到說不出來的不是味道,但是又絕對無法指出,不合理在什麼地方。
  他只好道:「那麼,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施哲呆了半晌,在那片刻之中,她神情惘然,甚至在她美麗的雙眼中,找不到視線的焦點。然後,她再歎了一聲:「我要人知道我和量中……我們是真正相愛的。雖然聽來沒有可能,但……愛情常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發生。」
  這句話,令得原振俠大有同感,揮著手,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由於他對那句話神馳,多半也現出了惘然的神情。這時,他看到施哲的目光游移,可是又在那具顯微鏡上,停留了片刻。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原振俠還想再問什麼,施哲又道:「要是我早到,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阻止慘劇的發生?」
  原振俠沒有回答……施哲已不像是在問別人,而像是自己問自己。
  「如果怎麼樣,會不會怎麼樣」這種模式的問題,永不會有確實的答案。因為沒有發生的事,就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樣的!
  可是,施哲的話,聽來又不像是空泛的追悔,倒像是她真有能力去改變什麼。
  原振俠望著她,覺得這個美麗的女郎,神秘如謎……事實上,一直到現在為止,所有的一切,都神秘如謎!
  施哲站了起來,動作緩慢:「對不起,打擾你了,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她看來準備告辭……這又令原振俠有點意外。但是當她伸出手時,原振俠還是握了一下,只覺得她的手其冷如冰。直到這時,原振俠才明白了,施哲令他感到神秘如謎的一個原因!
  從施哲一出現,甚至施哲還只是跟在他身後的時候,他就有了那種怪異的感覺……這也是他為什麼會突然轉過身來,施哲幾乎撞在他身上的原因。
  冷!一種極寒冷的感覺,像是施哲的體溫是零度,會向外冒寒氣!
  施哲的冰冷體溫好像會擴散。
  以他和施哲之間的相識程度,握手,自然只是輕輕地一握,立時鬆開。可是,一剎那間和施哲手部的接觸,卻更令他肯定了這一點。
  然而,那又全然不可思議。人的體溫,怎可能是冰點呢?原振俠一時之間,怔怔地望著施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施哲有點淒然地一笑:「我……的手很冷?」
  原振俠由衷道:「簡直像冰!」
  施哲吸了一口氣:「讓我用熱水去洗一洗,洗手間……」
  原振俠忙向一扇門指了一指。施哲向前走去,經過那個放著顯微鏡的小桌子,像是腳步不穩,略側了一側,伸手扶向小桌子。
  原振俠那時,並沒有直接看著她……當女性要上洗手間時,有教養的男性,都不會盯著去看。原振俠又舉杯喝酒,他又是在杯身的反映中,看到施哲的行動。
  他看到的情形,令他幾乎失聲驚呼!
  施哲伸手向小桌,把在桌面上顯微鏡旁的一件東西,迅速拈起,移手向前,繼續向前若無其事地走去。
  她拿走的,就是那片本身看來怪異莫名的薄金屬片!原振俠張大了口,勉強把驚呼聲忍了下來。
  剎那之間,他心中疑問之多,幾乎令他窒息!
  施哲走進了洗手間之後,他才能呼出一口氣來。由於疑問太多,他不由自主,失常地、毫無意義地揮著手,不知該如何才好。
  那金屬薄片,本來已經夠神秘的了,想起突然在失事車子中,得到它的情形,原振俠仍不禁駭然。當時,好像,好像有一隻冰涼的手在觸摸他,而剛才,施哲的手,也是冰冷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聯繫?
  他曾仔細觀察過那小薄片,不得要領。他也絕不知道,施哲為什麼要用那麼鬼祟的手段,把那小薄片偷走。
  他至少有兩點可以肯定:
  第一、施哲為了這小薄片而來。第二、她知道這小薄片是甚麼東西,不然,不會下手去偷。
《幽靈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