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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當下同意卓克先循跡去察看,他自己則繞著那半截木架游了一圈,再把繩子綁上,拉開浮標的充氣栓,讓浮標浮上去——這一切,大約花了他六、七分鐘的時間。估計卓克不會游得太遠,他足可以追上去——蒙特並沒有犯任何錯誤,他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決定都十分正常,任何人都會和他一樣那麼做。
蒙特先生講到這裡,至少有三個人發出了「啊」地一下低呼聲!原振俠看到他們的神色,都十分驚恐,可想而知,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豪特乘機大口喝酒,一個曾發出低呼聲的人,用充滿了驚悸的聲音道:「那個叫卓克的潛水人失蹤了,我在報上看到過這新聞!在海底發生了什麼怪事?一隻大海怪吞噬了他?」
那個人的話,又引得幾個人一起點頭,顯然他們也記起曾在報上看過那則新聞。才一個多月之前的事。只要記性不是太壞,都會記得。
原振俠也望向豪特,可是豪特的話卻又出人意表:「不錯。卓克失蹤了,可是他不是在潛水行動中失蹤的。」
各人又「啊」地一聲,表示驚訝,原振俠和玫瑰互望一眼,玫瑰低聲道:「真有意思,一波三折!」
豪特的酒量看來很好,他又喝乾了一杯酒。
然後,吸了一口氣:「我遲了六、七分鐘,向前游去,游出了一百多公尺,海底沙上的痕跡已消失了!」
原振俠舉了舉手:「沙上痕跡消失,是由於沙粒的移動,還是重物突然上升?」
豪特點頭,像是在說原振俠這個問題,十分中肯:「我回頭看,身後也沒有了痕跡。所以可以肯定,是由於沙粒的移動而消失的。」
沙上的痕跡消失,就無法肯定重物被人拖向何方,豪特只好假定還是筆直向前,他又保持方向不變,再向前游出了一百多公尺,可是不但什麼都沒有發現,連卓克也沒有追上。
這就有點很不尋常,通常,潛水人不會在海底游出那麼遠,就算有需要,也一定會和同伴保持聯絡,因為海底有著各種各樣不可測的危機,單獨行動,在安全上會大打折扣。
所以,豪特不再向前游,折了回來,當他往回游了六十公尺左右時,就著到了卓克自他的右手邊迅速游了過來,卓克不但游得快,而且,大量的氣泡不斷上升,這證明他的呼吸十分急促。
一個有經驗的潛水員,絕少在海中會激動得呼吸急促的,除非是有什麼事令他吃驚了。
卓克似乎沒有發現豪特,而且,他又像是不辨方向,並不是在游回去的方向上,豪特用力趕了過去,到了他的面前,卓克才停了下來。
豪特相他打了幾個手勢,一開始,卓克竟然沒有反應,豪特只覺得,在目鏡之後,卓克的雙眼睜得好大(那也有可能是在水中視物,特別放大的緣故),直到豪特推了他一下,卓克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作了一個要升上水面的手勢。
豪特看出卓克的情形有點不對勁,就扶著他,和他一起升上了水面。到了水面上,小艇把他們載回去,豪特浮上來的浮標,也早有人撈了上來,許多人七嘴八舌地問:「下面是什麼?那麼重的東西是什麼?」
豪特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罵出了一連串的粗話,才道:「什麼東西,叫人偷走了——還有什麼——」有的人還不相信,又去問卓克,卓克悶哼:「你們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事實上,就算當時有人想下去看。幾小時之後。也打消了主意。因為大型起重船來到,輕而易舉地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了起來,放在甲板上面,有經驗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家都看得出來。
的確,本來有什麼東西附在木架上,但已經被弄走了!那東西極重——這一點人人皆知,而下水的豪特和卓克兩人,自然沒有能力將之弄走,事情就更神秘,大家不但猜那東西是什麼,又紛紛議論東西是被誰弄走的,但議論了七、八天,不得要領,自然也沒有什麼人再注意了。
一直在注意的人是豪特,那天他和卓克一起升上水面,卓克什麼話也沒有說,上了船就找酒喝,一面喝酒,一面更換潛水衣。換好了衣服,豪特要找他說話時,他已登上一艘小艇上岸去了。
豪特覺得他的行動十分可疑——當時。他還沒有想到什麼。只是覺得可疑,但是他又要處理大型起重船的工作,等到處理完畢,已是黃昏時分,他仍然惦記著卓克,就找到了卓克的家裡。
卓克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石屋,標準單身漢的住所,凌亂而充滿了各種氣味的混合,酒氣之濃,甚至嗆鼻,豪特把卓克從一堆墊子上拉起來三次,都無法令他坐直,卓克已醉得不堪了。
豪特歎了一口氣,在冰箱裡找到了一罐冰啤酒。打開來喝著。
他打算喝完啤酒就離開,而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卓克叫了起來:「我沒看到,我什麼也沒有看到——」豪特陡然愣了一愣,又看到卓克雙手在眼前亂揮亂舞,像是想將眼前的什麼揮開去。
這種情形,慣於潛水的豪特一看就知道只有兩個可能。
潛水人員在海底產生幻象——那是十分可怕的一種情形,往往導致潛水人喪失性命。而一旦潛水人在海底看到了幻象,那等於宣告了這個人潛水生命的結束。
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潛水人都不願承認自已看到了幻象。
剛才,卓克高叫「什麼也沒有看到」,就可以理解他是看到了幻象,而不肯承認。
但是,能令有經驗的潛水人產生幻象的環境,一般來說,要就是潛水人在水中太久,要不就是潛得太深,而卓克當天的潛水,兩者都不是。
那就有第二個可能:他真的在海中看到了什麼。看到的東西或情景,一定十分可怕,使他不敢承認,或者他意識到,看到了那樣的東西或情景,會對他有十分不利的後果——例如看到了兇手行兇、販毒集團正在進行交易之類,都會惹來殺身之禍,但真要是有這種情形,否認又有什麼用?
豪特想了一想。來到卓克的身邊,大聲問:「你在海底看到了什麼?」
喝醉酒的人,總還保持著一點知覺的,儘管在酒醒之後,他對自己曾做過些什麼,可能一點記憶也沒有,但在當時,都還可以有本能的反應。
豪特大聲喝問,卓克陡然震動,雙手在身邊的墊子上亂抓,頭左右亂擺,神情十分恐怖:「沒有!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
豪特用力搖他,又把半罐冰冷的啤酒淋到了他的頭上,再連聲喝問。可是他說來說去,就是那一句話,再也沒有第二句。
蒙特無可奈何,只好離去。
蒙特在這裡,犯了一個錯誤。
豪特歎了一口氣。神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