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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夜時分,兩人正在甲板上躺著,在海風的吹襲下,大有睡意之祭,那漁民過來告訴他們:「到了,我就是在這裡拖網作業,有時落網深了一些,連海底的沙一起拖起來,當然起網的時候,沙會漏下來,不過我相信那只怪螺,是在沙中的。」
漁民的經驗豐富,科學家知識在行,雙方交談所使用的語言方法雖然不同,可是並無溝通上的困難。
胡懷玉和陳克生聽到這裡,互望了一眼,都已經有了利用吸沙船來尋找活菊石的計劃——各位看到這裡,一定早已明白,何以這個故事一開始,陳克生這個人,會在烈日之下,在進行挖掘海沙的工作了。兜了一個圈子,故事終於使聽的人知道了一個懸疑的結果,但立刻又進入另一個懸疑之中,這是說故事的好方法之一。同時,他們兩人這時,也心急得很,胡懷玉道:「是不是可以請你下一網?」
漁民征了一征:「所長,我們晚上……都不下網,就是會把……海裡的冤魂網上來!」
胡懷玉聽得哈哈大笑:「漁網又不是無常鬼,哪有拘魂的本事!」漁民的神情變得十分害怕,竟然在根本沒有甚麼人推他的情形下,不由自主,退開了兩步,囁嚅著:「一代一代,都那麼傳說,我們夜晚不下網的!」
胡懷玉有點不耐煩了,取出了支票簿來,颼颼地開了一張支票,扯了下來,放在漁民的面前:「你會看吧!」
那一晚月色很好,漁民顯然也認識數目,所以,他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才用力吞了一口口水,喉結上下移動,發出了『絲』的一聲響,把支票取了過去。
然後,他把支票按在胸前,喃喃自語了一會,像是在祝告。又把船上所有參加作業的人都叫了出來,宣佈了要下網。
船上一共有四個人,聽了之後,神色大是古怪,那漁民在大聲說著話(是為了壯膽):「我們先上香,過往神明,會保佑我們!」
中國人在無可奈何的時候,很喜歡借助「過往神明」的力量,相信無時無刻,都有『神明』在四周圍,而且,那些神明,也必然會聽到祝告,和令到神明必須幫助世人和執行神明任務的責任。
於是,船上忙碌了起來,先是輪流上香,然後是上網。胡懷玉道:「請用細眼網。」
陳克生大有同感,因為活的菊石,在未成長大之前,可能極小,小到只有指甲大小。用細眼的網,就不會撈起來再跌回海中。
反正已經要下網了,大眼和細眼當然無所謂,那漁民答應了之後,又唸唸有詞,祝告了好一會。
拖網下了海,胡懷玉對於漁船的作業,相當在行,他要求下得盡深。拖網作業,是把一直沉到海底,然後在海床上拖過去,就算是藏在海床中的生物,也難逃一劫,采珊瑚,就很多用這種辦法的。但由於這種辦法,對海洋生物的破壞力十分大,而且,也沒有甚麼必要,作業的時間又長,也容易損壞漁網,所以並不是很普遍為漁民採用。
下了網之後,漁船用十分遲緩的速度向前行駛著,漁船上的人,除了胡懷玉和陳克生之外,神情都十分古怪而且緊張。自然,這時他們都被「會把海中的冤魂拉上來」的古老傳說所困擾。古老的傳說,對於深信這種傳說的人來說,都會有著威脅的力量。例如,有傳說對一個骷髏小便會使那個鬼作刻毒的報復。事實上,也就真的沒有甚麼人敢那樣子做!漁民長期在海上作業,大海無情,忽然平靜,忽然又可以化為怒濤,所以漁民對於那種古老的傳說,也就格外留意,自小深留在腦中,這時公然違反,可以看出他們都十分不自在。
那漁民也不能例外,他取了一瓶酒出來,和幾個漁民輪流喝著,而且,每個人一直在喃喃自語,漁民的妻子,未曾斷過上香。
這時候,船上的氣氛,十分詭異,胡懷玉和陳克生雖然不信,可是一切,就像經過一個十分善於營造氣氛的導演的刻意安排一樣,當胡懷玉大喝一聲「起網」之際,連陳克生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像是真會有甚麼冤魂被從海上網來一樣!
絞起漁網的絞盤在『格格』作響,粗大的尼龍網被拽起來,漸漸地,漁網的一角,自海水之中,冒了出來。在夜色中看來,沾上了海水的漁網,閃閃生光,十分悅目。
這時,胡懷玉和陳克生並肩站著,看來,漁船上的人手相當吃緊,可是兩人卻也幫不上手。
就在這時候,胡懷玉忽然用力在陳克生的肩上拍了一下,大聲道:「還記得你的設想?我有了進一步的補充,真是妙極了!」
陳克生想不到他在這時候又會忽然提起這件事,他一時之間反倒想不起,他問:「我的甚麼設想?」
胡懷玉瞪了他一眼:「你說的,我是黑無常,你是白無常!」
這時,那漁民恰好在他們兩人的身邊,胡懷玉的聲音又大,漁民一聽到,嚇得臉色煞白,失聲道:「胡所長,你可別……亂說話!」
胡懷玉看到漁民神情驚恐,快樂得像是一個弄了一個惡作劇的小孩子,向漁民伸了伸舌頭,又向陳克生望來。陳克生想起了自己的假設,他實在不想再和胡懷玉在這種虛無飄渺的設想中糾纏下去,所以他並不答腔,只是指著漸漸被拽上來的漁網:「快看!網快拉上來了……」
胡懷玉卻不肯放過:「也好,看網到了甚麼。我的新設想,妙不可言,你一定會說我想像力豐富!」
陳克生咕噥了一句:「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他認識胡懷玉並不久,對胡懷玉的其他,可能還是一無所知,但是胡懷玉的想像力豐富之至,這一點,卻是絕無疑問的了!
漁網上得相當快,不一會,已有一大半網被拽了上來,這一網的收穫不是太多,因為網已經上了一大半,除了海水之外,還甚麼都沒有看到。
等到漁網上了十之八九,這才看到有百多尾各種各樣的魚,有幾十隻蟹和一些蝦、貝殼類海洋生物。
胡懷玉和陳克生未注意貝類生物,海沙在網眼之中迅速漏下去,魚蝦蟹在網中掙扎著,那些貝殼生物,都是些十分普通的品種,有些是瓜螺,有些是角螺和蛙螺,並沒有他們所希望的菊石在。
胡懷玉和陳克生互望了一眼,他們倒並不十分失望,因為他們並不預期會有那麼好的運氣,一下子會得到另外的一隻活菊石。
他們全是海洋生物學家,自然知道當年被人類認為絕了種的空棘魚,在非洲東岸,忽然又被發現了一條之後,這種被認為在八千萬年之前已絕了種的珍貴生物,一直到十三年後,才又發現了第二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