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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隙縫並不是太長,史保只花了一小時,就已經完全走完了,在他經過了那道兩座高崖間的夾道之後,眼前陡地一亮,而剎那之間,他又呆住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極大的山谷,那山谷中有很多樹木,和山區中別的生命,看來並沒有異樣,但是令得史保呆住了的,是在山谷中心的一株大樹。
  那是一株真正的大樹,山谷中其他的樹,也都有三四十尺高,可是和那株大樹比較越來,卻只像是一株小草。史保從來也沒有見過,甚至從來也沒有聽說過,有這樣巨大的樹。
  那株大樹的樹幹,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根碩大無朋的大柱,一直支撐著青天一樣,樹幹一直向上伸,向上伸,至少在離地三十丈,才開始有橫枝,而橫枝披拂,繼續向上伸得好高,究竟伸到多高,史保也無法估計。
  那株樹實在太大了,大到了使人一看到它,就有一股窒息之感。
  史保呆立了好一會,才陡地叫了一聲,向前狂奔了出去,當他奔到森林中之際,他益發感到自己的渺小,在他附近的樹木,每一株都不止在地球上生存了幾百年,不過,幾百年的樹,和那株真正的巨木比較起來,那又完全算不了什麼,而史保,他不過在世上生存了四十年,而且,至多再生存六七十年而已。
  史保一直向前奔著,越奔越快,終於,他在近處看到那株大樹的樹幹了。
  事實上,他所看到的,絕不是一株大樹的樹幹,因為他根本無法看到樹幹的全部,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睹「牆」,一睹弧形的,一直向兩旁舒展的「牆」。
  史保略停了一停,不由自主地喘著氣,繼續向前奔,一直來到樹幹之前,張開雙手,撲了上去,將自己的身子,緊緊貼在樹幹上。
  大樹的樹幹上,樹皮呈現著裂縫,最深的裂縫,甚至超過一尺,史保的手,插進了樹皮的裂縫之中,以便使他自己可以更緊密地靠著樹幹,他抬頭向上看去,高聳的樹幹,令他有一種目眩之感,而當他抬頭看去之際可以看到大樹葉子,像是在雲端灑下來的綠色的雨。
  史保的心中,已經毫無疑問,他之所以會來到這裡,看到了這樣的一株大樹,完全是那株大樹召他來的,在離開這株大樹,至少有二百哩的亞馬遜河邊開始,這株大樹就通過了森林中植物的傳遞消息,使得整個森林中的植物,通力合作,而將他引到了這株大樹的眼前。
  史保並沒有半絲埋怨這株大樹的心意,這時,他貼緊著那株大樹,懷著極其崇敬的心意,慢慢抬頭向上看去,大樹宏偉巍峨的樹幹,一直向上升,簡直像是一座山的峭壁一樣。
  等到史保的頭,抬到了他所能抬的極限,才看到了大樹的橫枝和樹葉。史保分辨不出那是一株什麼樹,但是這是無關緊要的了,史保已經知道有那樣的一株大樹,這株大樹,無疑是世界上最大的生物了。
  史保緊貼著大樹的樹幹,盡他的可能貼得緊,就像是嬰兒緊貼在母體上一樣。
  嬰兒喜歡緊貼在母親的身體上,是因為嬰兒自從有感覺起,就熟悉了母體中所發出的一切聲音之故,緊靠著母親,聽著母體中發出來的熟悉的聲音,使嬰兒獲得如同還在母胞內一樣安全。
  這時候,史保的情形也是相類似的,他緊貼著樹幹,聽著自大樹內發出來的各種聲響,他有一股莫名的喜悅和安全感。
  大樹樹幹內的聲響,是各種各樣的,像是整個原野中所發出來的聲音的縮本,有淙淙的流水聲,有瑟瑟的和風聲,史保陡地悟到,他對植物有深厚的感情,植物對他,也有深厚的感情,他可以在植物微弱而緩慢的動作之中,得到啟示,互相交通,可是,他卻不懂植物的語言。
  植物一定有語言的,史保固執地想著,不然它何以發出那麼多的聲音來?這些聽來好像有節奏,又好像沒有規律的聲音,究竟代表了什麼?是不是就是植物的語言?而這株大樹通過了這樣特殊的方法,召他來到跟前,目的又是什麼?是不是想要有一個瞭解植物感情的人,能進一步通曉植物的語言?
  史保怔怔地想著,在他還未曾通曉植物的語言之前,他自然無法知道大樹召他前來的真正目的,而那株樹,也實在太大了,大到了史保無法在近處看到它的全部,無法通過植物的「行為語言」,來明白它的心意。
  史保呆立了許久,才貼著大樹的樹幹,慢慢向前,繞著圈子,繞了一圈又一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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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人協會」的大廳中,一片沉寂。
  在史保敘述他在巴西原始森林中的遭遇,講到他在森林中,被森林中的樹木催眠,在夜間移動,以及後來他領悟到植物的目的,要他向西走,終於在一個看來從來也未曾有人到過的山谷之中,發現了一株極大的大樹之際,所有的人都不出聲,聚精會神地聽著。
  史保自己,在敘述的過程之中,簡直是處在一種沉醉的狀態之中,他所講的話,在其他的會員聽來,完全是一種新的經驗。
  非人協會的會員,有著各方面的才能,當范先生講及都連加農的事情之際,或者當阿尼密先生闡釋「靈魂」之際,其餘的人,或多或少,對他人所講的事,有一定的認識。可是對於史保先生的敘述,他們卻完全沒有認識。他們一面聽,一面心中不禁有點慚愧,真的,植物在地球上生存了這麼多年,地球上最早的生物,毫無疑問是以植物的形式,首先出現的。
  可是,為什麼從來也沒有人去想一想,植物也有感覺?從來也沒有人想到,植物是生物的一種,而且長久以來,是生命的主宰,植物可以沒有動物而生活,而動物沒有植物,就無法生活下去了,從來也沒有人顧及植物的感覺,別說去研究它們了。
  當人人都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大客廳中,變得格外沉寂,當史保的敘述,告一段落之際,好久,都沒有人出聲,史保喝了一口酒,一個接一個,望著每一個人。
《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