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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停車場之後,馮瑞心平氣和了許多。他想到,那個在車子內的人,可能只是他自己在發怔,也可能是他在等人,並不是在窺伺自己,是自己太敏感了雖然他在這樣想的時候,仍然可以感到那一雙陰暗中的眼光,對自己造成了一種脅迫感。
  他一路上留意看,看著那輛車有沒有跟上來。凌晨的街道十分靜,偶而有幾架車子飛馳而過,那不是夜歸者,而是特地選擇這個時候來賽車的。
  一直到駛近他住的那幢大廈,那是一條斜路,斜路的唯一目的地,就是那幢大廈。要轉一個彎,才能駛上這條斜路,彎路的角度,接近九十度--也就是說,轉過了彎之後,就看不到車後的情形,被山石擋住了。
  馮瑞十分可以肯定,他一路駛來,並沒有甚麼車子跟在他的後面。由於在停車場中有了那麼不愉快的感覺,他特別注意是不是被人跟蹤,所以他十分肯定這一點。
  也正由於如此,所以當他一轉過了那個彎,駛上新路之後,陡然看到又有一輛車也跟著轉了過來時,他感到驚訝莫名!
  那輛車在轉過了彎角之後,和他的車,相距不過二十公尺!而他剛才絕對可以肯定,後面兩百公尺處,都沒有任何車子!
  當然,一些性能十分好的車子,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中駛出三四百公尺,可是也不能這樣了無聲息,那輛車,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
  馮瑞一面自倒後鏡中,注視著後面突然冒出來的那輛車子,速度自然也慢了許多,而立即,馮瑞感到怒不可遏,用力踏下了剎車,車子在震動了一下之後,徒然停了下來!他之所以發怒,是因為他一下子就認出了那突然冒出來的車子,正是在停車場中見到的那輛,而且,那個駕駛人,馮瑞仍然有不清他的樣子,但是一樣可以感到那個人一雙目光閃爍的眼睛!
  馮瑞一停下車,後面那輛車子也停住不動。
  斜路相當寬闊,若是後面的車子想過頭的話,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那車子卻停著不動。
  習慣夜歸的馮瑞,自然也考慮過夜歸所可能遇到的一些問題,所以他也有準備,再加上他身手矯健,在空手道、西洋拳和西洋劍法上,都有一定的造詣,所以這時,他並不害怕遭到甚麼襲擊,只是覺得憤怒!那人竟然明目張膽地跟蹤他,從公司一直跟到了這裡!
  而且,更令人憤怒的是那人竟不知用了甚麼方法跟蹤,一路上,他雖然嚴加注意,竟然未曾覺察!他在停下車之後,只停了幾秒鐘,就在座椅之下,取出了一條短棍,那根短棍相當沉重,而且,還有不少花樣,是一件在打鬥之中,極有效的武器,可以令得對方的身體,受到極大的傷害。
  馮瑞絕不是一個暴力主義者,事實上,他相當溫文,連和人惡言相向的機會都不多,可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他不知道在那車子中的是什麼人,有甚麼目的,所以他必需自衛。
  他打開車門,跨了出來。那時,後面的車子,距他或有二十公尺左右,他把短棍擺放在背後,大踏步地向那架車子走去。
  當他距那車子只有兩三步的距離時,他已看清楚那車子十分殘舊,毫不起眼,可是他仍然沒有看清楚車中的是甚麼人。
  而也就在那時候,那車子的車門緩緩打了開來在車門打開的時候,甚至還發出了一陣「軋軋」的聲響,像是車子本身在告訴別人,這是一輛舊得不能再舊的車子。
  馮瑞一看到這種情形,立時站走了腳步,吸了一口氣,全神貫注,準備迎接突然的攻擊,而且已打量好了週遭的環境,以備緊急應變。
  車門打開之後,先是伸出了一根細長的黑色棍子來,馮瑞怔了一怔,心想幸好自己取了短棍在手,不然,對方有武器,自己沒有,未免吃虧了。
  那根黑色細長的棍子一伸出來之後,就抵在地上,馮瑞剛在想,這是甚麼樣的武器招式時,接下來發生的事,令他呆住了作聲不得!
  接下來發生的是,一個人慢慢地從車子中出來,看來十分瘦小,穿著一身黑衣,頭上包著一幅黑布,行動好像不是十分俐落。馮瑞立即發現,那根黑色的細長棍子,不是甚麼武器,只是一根手杖。
  手杖抵在地上,自然也不是甚麼招式,而是一個需要用到手杖的老人的必然動作。
  不錯,跨出來的是一個十分瘦削的老婦人,當她終於站定身子之際,身形佝僂,高度還不及馮瑞的胸口!
  那老婦人正抬起臉,向馮瑞望來,她的臉極瘦,儘是皺紋,所以她的一雙眼睛看起來,也格外大,更格外顯得目光閃爍不定。
  馮瑞一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不禁生出了一股啼笑皆非的愧意!
  看看眼前站著的那個老婦人,不必一陣強風,就算是一陣輕風,也可以把她吹倒,而自己一個壯健之極的男人,竟然手提著殺傷力那麼強的武器,準備對付她!
  馮瑞再出想不到從車中下來的會是這樣的一個老婦人,所以一時之間,他只是僵立著,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應忖才好。
  那老婦人站定之後,抬頭望著馮瑞,扶著手杖,開始向馮瑞走過來,馮瑞自然而然也走過去,伸出手去扶她。老婦人一手扶杖,一手就握住了馮瑞的手。她的手簡直就如同一隻鳥爪,而來得近了,也可以看清,老婦人有刀削一樣的高釣鼻子,她的雙眼之中,那種閃爍的眼光,不可捉摸,再加上她一身寬大的黑衣,頭上又包著黑布,那情形,十足是一個女巫,若是她忽然跨上了那根手杖,沖天飛去,馮瑞只怕也不會再訝異了!
  老婦人的手十分冷,被她的手一握了上來,馮瑞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他先開口:「你--」
  可是他才說了一個字,老婦人就已打斷了他的話題,也開了口,一開口,聲音雖然沙啞,可是竟然是流行之極的德語:「小伙子,你能幫我一個忙?」
  馮瑞有一半血統是瑞士人,曾長期在瑞士居住,德語法語都說得跟當地人一樣,自然聽得懂。而這樣的要求,出自這樣衰老的一個老婦人之口,稍有良心的人,都不會拒絕的!
  馮瑞忙點頭:「請說,你有甚麼需要!」
《夜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