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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戴著帽子,雖然是漠北苦寒之地,可是屋子內十分暖和,沒有必要戴帽子,可是那人卻戴了一頂極大的帽子,看來很怪。那人也沒有對她說過話,只是發出了幾下很粗的聲音。
根據大丫頭所述,自然無法知道那神秘人物,是何等樣人。於是方一甲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就留了心,向樂家的人,打聽那個神秘人物的事,用的自然是旁敲側擊,不露聲色的方法。可是卻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為了要得到消息,方一甲甚至不擇手段,向樂家的那兩個「姑娘」下手。樂家那兩個姑娘,合宅上下,稱她們為四姑娘和五姑娘,是樂老爺子的女兒,早已過了嫁人的年齡。
也不是貌不如人,而且又是樂家這種好人家,說媒的早十幾年,要用大車一車車來載,可是不論是什麼人家來說媒,樂老爺一律拒絕。
等到早幾年,關外四大馬場之首,場主的兩個兒子,托了極有面子的一個前清的舉人來說媒,也遭到拒絕之後,媒人才算是絕了跡。大家都知道,樂老爺子是鐵了心,不讓這兩個女兒嫁人的了。這種行為,自然十分乖張,當然也引起了種種的猜測,可是樂老爺子也不理會。這兩姐妹,年齡相差不過一年,平日不怎麼見人,方一甲由於熟了,間中能和她們相見,自從有了想探聽樂家大秘密的心之後,他就下了決心,故意在有意無意之間,用言語撩撥她們,倒也大有成效,令得這一雙老處女春情蕩漾,看來只要方一甲開口,兩個人都肯和他私奔了。
可是,正當方一甲問到那個神秘人物時,兩姐妹立即面色大變,從此不再和方一甲見面。
還好,她們沒有把方一甲的企圖洩露出去,所以方一甲仍然可以在暗中活動──他決定不再在人們的口中探聽消息,而揀取直接的行動,照那大丫頭所說的去路,去看那神秘人物。
他試了三次,都沒有成功,第四次,通過了地道,自一口井中攀了出來,到了一個院子,恰好看到樂老爺子和他的兒子,一起自一間屋子走出來。
樂老爺子年逾古稀,身子十分壯健,他兒於卻早已染上了鴉片癮,面色蒼白,身子瘦弱,在樂家,只是一個虛空的存在,只像一個影子。
方一甲一見兩人,就躲到了一株大樹之後,他看到樂家父子到了井前,才明白那暗道是出入的唯一通道,他不禁叫了一聲「好險」──要是早一刻,他也在地道之中,和樂家父子相遇的話,那才真是狹路相逢了!
樂家父子到了井旁,停了一停,並不立即下去,老爺子歎了一聲:「他遲早要走的,我已經老了,你年紀輕,也不想想辦法!」
樂老爺子在說出幾句話的時候,憂形於色,可是骨瘦如柴的樂家大少爺,那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走就讓他走吧,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的財數,這些日子來,也夠多了吧!」
樂老爺子頓足:「你們知道什麼,看來多,他用去了十之八九,留下的有多少!」
樂大少爺聳了聳肩,沒有什麼表示,就跨進了井中。樂老爺子在井邊又站了一會,轉身望著剛才出來的那屋子,神情焦慮,雙手握拳。
這一番對話和情景,看在方一甲的眼中,方一甲更是莫名其妙!他只是可以肯定,果然有一個神秘人物在,而且在言談之中,他知道這個神秘人物和樂家的財富積累,有看極大的關係──簡直是這個人如果一走,樂家的財富就會消失一樣!
所以,樂老爺子才會那麼焦急!
這簡直難以想像之至,眼看著樂老爺子又跨過了那口井,方一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向那屋子,來到了門前,略停了一停,才去推門。門只是虛掩著,他推開了一些,才想起就這樣衝進去不是很好,所以就在門上,敲了兩下。
他一敲門,就有反應,只聽得屋內傳來了粗聲粗氣的一下聲響,也不知算不算是答應。方一甲大著膽子,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的格局,和一般巨宅相類,方一甲剛才聽到聲音自左首傳來,所以一進屋,就轉向左,來到了一扇門前,又輕敲了一下。
裡面傳來了一個很粗的聲音:「你是誰?」
這一問,本來十分難以回答,但方一甲十分機伶,他想起大丫頭留被派來臨時服侍這神秘人物,所以他道:「東家叫我看看,大爺有什麼需要!」
他說著,一面已不等房內再有什麼反應,就逕自推開了門,一步跨了進去。
雖然這樣做,不是很合適,可是如果那神秘人想拒絕,也來不及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房間內十分黑暗,正如那大丫頭所說的,首先看到的,是黑暗之中,一對賊亮的眼睛!
「賊亮」是一個形容詞,意思就是極亮。
那對眼睛,亮得異樣之極!
方一甲說到這裡時,把他自己的睛睛瞇成了一道縫。公主在這時候道:「方先生,你也目光炯炯,十分逼人!」
方一甲只是感歎:「我這種目光算是什麼,那人的雙眼在黑暗中放光,簡直是駭人之至,我一看,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這不是人,人是不會有這樣眼光的,那一定是什麼妖物,更可能是狐!」
年輕人和公主同時吸了一口氣,到這時,他們才知道,方一甲所謂「鬧狐」,鬧的原來是男狐!
由於方一甲有了先入之見,認為那人不是人,而是狐,或類似的精怪,所以接下來,雙方的應對,就不免有點古里古怪。
先是那人開口──那人想是也覺得自己的目光太過不尋常,所以他在方一甲一進來,逼視了他一會之後,就半轉過頭去,使方一甲不再接觸到他那異樣的眼光,然後,他粗聲道:「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從他的語氣和責問聽來,他顯然對方一甲的出現,十分不友善。方一甲吸了一口氣(沒有因此聞到什麼特別的狐騷味),這時,方一甲的心中,疑惑程度已到達了頂點,因為這時,他已經看清,那人的頭上,戴著一頂相當大的帽子。
在苦寒之地,人們所戴的都是皮帽子,如果是一頂狐皮帽子的話,由於狐的毛長,帽子的耳貼一翻上去,帽子看來也會很大。可是這時,在陰暗之中,影影綽綽看來,那人所戴的帽子,又不像是毛皮帽子,只是老大的一團,也看不真切。
方一甲定了定神,才開口:「您對樂家有恩,樂家對你的供奉,實在太差了!」那人像是不很聽得懂方一甲的話,反問道:「供奉?」
方一甲道:「是啊,反正你遲早要走的,不如移駕到我那裡去,我定然好酒好魚供奉您。聽說您在這裡,吃的東西竟然又酸又臭!再者,我是參客,有的是上佳野山人參,恐怕對您的修為,也有一定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