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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始的幾年,樂清和甚至連睡也睡不好,隨著時間的過去,他已經漸漸習慣了,感到秘密隱藏得極好,再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可是偏偏在事隔了那麼多年之後,樂天在那個地洞裡找到了什麼「望知之環」,又寫了這樣一篇有頭無尾的報導,令得他的妻子方婉儀相信了,可以通過那兩隻玉瑗,知道一件事情的經過!
這當然使得樂清和感到困擾,因為方婉儀要知道的事,就是樂清和準備帶進墳墓去的秘密!
不過樂清和的困擾並不算是太深,主要還是由於蘊藏在他心的秘密實在太驚人了,所以有任何觸到這個秘密的可能時,他都會感到震動。事實上,他根本不相信在兩隻玉瑗的中心,可以看到什麼!就算有,那也只是凝視太久的幻象而已。
迷惑的事
至於在地洞之中,樂天在那塊光滑如鏡的大石之前,說他看到了許多難以捉摸的形象,照樂清和的想法,那極可能是由於地洞太深,下面氧氣不足,而導致人腦的活動遲鈍所產生的錯覺。
樂清和在轉過身去之後,在極短的時間中,就鎮定了下來,他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可以驚惶的,心中的秘密,將永遠是秘密;所以,他的神態也迅速恢復了鎮定,仍然用一個父親應有的嚴肅聲音道:「小天,別太鑽牛角尖了,太虛幻的事,有些是追求不到的!」
樂天發出了一下聲音很低的苦笑聲:「爸,我知道!」
樂清和揮了一下手,打開門,走了出去。樂天雙手抱著頭,在一堆不知是什麼時代的石頭器皿上,坐了下來。
他心中在想的是:自己的這篇報導,反應當然不好,在寫這篇報導時,他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沒有人會對這樣的一篇報導感到滿意,因為一看就可以看出來,這篇報導並不完整,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然而,當時他還有不可遏止的衝動,寫下了這篇報導,他感到,一定會有人同意他的假定,不管是不是有事實被隱瞞著,他提出來的假定,應該有人會接受。他的假設是:「通過一種方法,利用這兩隻玉瑗,可以使人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
這種說法自然太玄虛,他並不期望有大多人會同意,會發出迴響。可是,相信了他提出的假設的,竟然是他的母親,這一點,卻令他感到意外。
他的思緒十分複雜,他母親是從小到大,一直被人間所有的一切幸福包圍著的一個人,會有什麼事是她極想知道的?以致會相信了他的假設,還是因為提出這種虛幻假設的是她的兒子?
樂天感到很迷惑,就當他在思索著這個問題之際,門上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樂天甚至不必抬起頭來,也可以肯定是他的母親站在門外。母親連敲門聲都是那麼文雅,他一面站起來,一面提高了聲音:「媽,請進來!」門推開,方婉儀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低歎了一聲:「小天,你爸爸對你的那篇報導,好像很不滿意!」
樂天苦笑:「事實上,我自己也不滿意!」
方婉儀的話很委婉:「如果把所有的經歷全寫出來,是不是會好一點?」
樂天被他母親那種高明的說話技巧,逗得笑了起來:「媽!我在報導中沒有寫到的事有……那個印第安小姑娘。她叫蜜兒,我把她送到波哥大去了,讓她過公主一樣的生活,那是我答應她的!」
這種事,要花費大量的金錢,是普通人所不敢想像的。
但是方婉儀從小到大,從來也沒有受過金錢的困擾,她有著隨便怎麼用也用不完的錢,所以她聽了之後,只是淡然一笑,對這種事,連半句話也沒有再問,只是安詳地望著樂天。
樂天感到母親的眼光雖然柔和,充滿著一個母親應有的愛憐,但是也像是可以看穿他的心事一樣,所以他半轉過頭去,避開了他母親的眼光。方婉儀的聲音聽來仍然不急不徐:「小天,如果你不肯對人說的那一部分,會影響到『望知之環』的神奇力量,我要你對我說!」
樂天忙道:「不會!不會!」
他望向他的母親:「事實上,究竟怎樣發揮『望知之環』的力量,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至少有一個概念,集中力量的凝視,全心全意,運用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去求知,會有一定的作用。」
方婉儀沉聲道:「在事情發生的地點進行,是不是會好—點?」
樂天呆了一下,他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所以他在想了一想之後才道,「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一種這樣神奇能力存在的話,那麼,在事情發生的地點,照說,總比在遙遠的地方來得好些。」
方婉儀沒有再說什麼,看她的神情,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樂天好幾次想問:「媽,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但是他卻沒有問出口,只是將那一對玉瑗,推到了他母親的身旁。
方婉儀默默地接過來,將兩隻玉瑗疊在一起,兩隻玉瑗同樣大小,這樣的玉器,出身在豪富家庭的方婉儀,從小就見過不知多少。這一對玉瑗,托在手上,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通過玉瑗中心的圓孔,可以看到什麼呢?
這時,方婉儀看出去,只看到自己的手紋,她思緒十分紊亂,思想完全不能集中。她想到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想到了有一派學說,說一個人生的命運,全都刻在這個人掌心的紋路之上。
真是這樣的嗎?方婉儀不由自主苦笑了起來。沒有人知道,真的沒有人知道,連她的丈夫也不知道,她自從那件事之後,內心所懷著的創痛,一直未曾平復過,任何時候,一想起來,所感受到的那陣創痛,是如此之猛烈,一點也不因為時間的消逝而稍稍減退。
有時,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創痛竟會如此之深,三十年之久,一點也沒有癒合的跡象。人人都以為她早已淡忘了,但是她自己知道,一點也沒有忘!
方婉儀曾強逼自己不要再去想,但是她卻做不到,她一直在想,而且,一直不讓任何人知道她還在想,這或許就是樂天的假設,令得她相信的原因。
方婉儀沒有再說什麼,握住了那對玉瑗,默默地走了出去。在她走出去的那一剎問,樂天不禁用力地搖了一下頭,又伸手在自己的頭上,重重拍了一下。
因為在那一剎間,樂天感到,自己的母親,看起來竟像是世上最悲苦的人,他當然無法相信這是事實,母親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所以他才會有那樣的動作。
方婉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由於住宅十分大,樂清和夫婦的臥房是一個套間,包括了兩間寬敞的臥室,佈置得十分清淡和舒適。方婉儀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讓天鵝絨的椅子,把她的身子包圍起來。
她經常這樣獨自坐著,讓回憶來折磨自己。像她這樣,看起來應有盡有的人,還有什麼可以折磨她的呢?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感情上的創傷,不錯,就是感情上的創傷。
每當她緊靠著安樂椅的椅背之際,她就會隱隱感到,自己是靠著一副寬闊、堅強的胸膛,她甚至可以幻想到有一股暖氣,在她的頭頂吹著氣,令她感到有點癢,有點軟,有說不出來的舒服。
有時,當她更深地沉入回憶中時,她會突然不由自主,失聲叫出來:「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