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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哈」地一聲:「你以為別人會相信嗎?」
  他仍然十分鎮靜,而且淡然一笑:「重要的是我自己知道沒有說假話,他人是不是相信,我無法控制。」
  我愣了一愣,再問:「你的意思是,你說的話,根本不求人家相信!」
  文依來笑了起笑:「衛先生,我說得很明白,人家相信與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我釘了一句:「而你也說過,你說的全是真話。」
  文依來泰然:「我沒有必要說謊。」
  我望了他片刻,他的神情是坦然純真的,我由衷地道:「文同學,你是一個任何人都對你不會有壞印象的青年,可是,你在學院的學生資格,卻多少有點麻煩了,由於你堅決不肯透露你的身份,所以……」
  我接下來,便將學院方面接到家長抗議書,告訴了他,同時道:「你想,結果可能怎樣?唯一的結果,是要你退學。」
  文依來歎了一聲:「真寄怪,身份為什麼那麼重要?既然人人都喜歡我,為什麼還要追究我的身份呢?」
  這問題真不容易回答,我也歎了一聲:「我也認為不必要,可是世俗慣例如此,人既然是群居性的動物,有時。也不得不隨俗的。」
  文依來再歎了一聲,用十分誠摯的眼光望著我:「衛先生,我知道你的不少經歷,我真希望你能幫我找出我的身份來。」
  一聽得他那樣說,我不禁駭然,失聲道:「別告訴我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文依來道:「正是如此,我要是知道了,何必隱瞞?就算我是乞丐的兒子,既然是,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我用力揮著手:「不會有人以為你是乞丐的兒子,相反,更多人願意相信你是王子。」
  文依來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我自己當然願意,可是我上哪兒去找皇帝和皇后來做我的父母?」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了半晌愣,說不出話來。
  文依來這時的神情,如果是偽裝的,那麼,他就是世上最傑出的作偽天才,如果他是在說實話,那麼,怎麼可能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看來事情的複雜,遠在我的想像之上。我試探著再問一句:「你是……孤兒?」他略皺了皺眉:「可以說是……因為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我站了起來又坐下:「那些養育你的人,沒有告訴過你?你是由誰養大的?」
  文依來連考慮都沒有考慮:「范先生、總管,還有一些人,在我來到這家學院之前,就是他們和我在一起,教我學了許多知識,他們全是十分優秀的好人,對我極好,可就是不肯告訴我的身份來歷,范先生說:你的身份太特殊了,還是別知道的好,永遠別知道,你會很快樂地過一生,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我再吸了一口氣:「那麼,你住在什麼地方?」
  文依來道:「瑞士,一個中等規模的古堡之中,每年都有人帶我到世界各地去遊歷,我到過許多許多地方。」
  有點頭緒了,一個古堡,那是跑不掉的了:「那古堡的正確地址是——」
  文依來搖頭:「你不必多費時間了,范先生告訴我,只要我一入學,他們就把古堡贈送給政府,作為遊覽的名勝,他們不會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現。」
  我喃喃地道:「這……像話嗎?一直把你照顧得那麼好,忽然之間完全不理你了。「
  文依來道:「是啊,我也想不通,他們……在我進了學院之後,我才發覺,十五歲之前我接觸過的那些人。都十分神秘,全然無人知道他們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我更不知道我如何會和他們發生關係,他們留給我一大筆錢,並且替我找了一個他們認為最適當的監護人。」
  我除了不斷做深呼吸之外,實在沒有什麼話可以說。文依來又道:「范先生說,我以後的一生,不應該有什麼大問題,真正有了問題的話。找我的監護人,也一定可以解決的。」我苦笑了一下:「是,世上很少有白老先生不能解決的問題。」
  文依來又道:「范先生又告訴我,在這家學院取得了畢業資格,就可以無往而不利,衛先生,還有半年,我就可以取得畢業資格了。」
  文依來雖然說得十分自然,但是我的思緒,卻亂到了極點,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暫停一下,我走了定神,才道:「當年你們和白老先生的打賭,目的是什麼呢?」
  文依來道:「目的是想白老先生不要向我追問我的身份來歷,而他們自信,調查是調查不出來的。」
  我提高了聲音:「這不是很不合理嗎?根本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文依來皺著眉:「是,這一點我也不明白,他們好像很擔心一件事……擔心……忽然有一天,我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真是越說越複雜,我用力一擊桌子,覺得在十五歲之前,曾和文依夾在一起的那些神秘人物,是關鍵性的人物,只要找到了他們之中的一個,整件事就可以水落石出了。那些人,曾擁有一座古堡,照文依來的敘述,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超卓的能力和非凡的學識,推測起來。像是一個什麼組織。
  我想了一會,才道:「你曾學過不少知識,那麼,對你進行東方武術訓練的是什麼人?」
  文依來睜大了眼睛:「我經過超過三十項體育運動的嚴格訓練,但是沒有學過東方武術。」
  我又愣了一愣,白老大和他對過一掌,簡直可說敗在他的手下,而他這時,卻告訴我他從來也未曾學過內家氣功。
  我之所以要特別提出這個問題來問他,是因為世上有太多的人可以訓練他學馬球,學國際象棋,學溜冰滑雪。但如果他的內功造詣如此非凡的話,他的師父一定也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高手——這樣的高手,舉世不會超過五個,是比較容易追尋的線索。
  可是,他卻告訴我,他沒有學過。
  我裝著若無其事,又問了他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在肯定了他絕對不會預防我會突然對他展開襲擊時,陡然一長身,一掌向他當頭拍下。
  我那一掌,去得極快,他的反應也十分快,立時身子向後一仰,臉上驚訝的神情還來不及顯露,右臂已經抬起,向我手掌格來。
  「啪」地一聲,由於他右臂的一格,我那一掌,打在他的手臂上。在那一掌中,我是發出了內功的力道的,我也期待著,我發出的力道,會被他反震回來。
  可是,一切卻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掌擊中了他的手臂,他發出了「啊」地一下痛苦的叫聲,整個人連人帶椅,向後倒去。雖然他立時一躍而起,可是那只不過是體育家的靈活身手,和他剛才舉臂格開我的一掌,絕不是武術家的身手。
  而在他躍起之後,左手托著右臂,神情又是驚愕,又是憤怒。又是痛楚,望著我,連聲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我倒真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他真是一點也不會武功。如果是講明了對掌,他可以假裝,但我是出其不意的襲擊,只要他曾習過武,尤其是接受過內家氣功的訓練的話,他在這樣的情形下,一定會自然而然,發出強勁的力道相抗,就像他極快地揚起手臂來一樣。
  可是,這時,他顯然是受了傷。
  我在一愣之下,連「對不起」也忘了說,忙道:「伸出右臂來。」
  文依來雖然又疑惑又發怒,但還是將手臂伸了出來,我捋起了他的衣袖一著,還好。我力道不是十分大,臂骨並沒有斷折,只是他手臂上中掌處,已經又紅又腫,自然也十分痛楚。
  我雙手按在他的傷處,緩緩搓揉著,直到這時我才道:「對不起,真對不起。至少,現在我相信你所說的一切,全是實話。」
  文依來痛得鼻尖上冒出老大的汗珠來,苦笑著:「你一定要打我,才能證明這一點?」
  我也苦笑,同時決定,文依來胸懷坦蕩,待人接物,不但真誠,而且如此謙和。再對他隱瞞什麼,簡直是不道德的行為了。
  所以,我便把白老大當年和他對掌的結果。講了出來,並且向他約略解釋了一下武術中的內家氣功,是怎麼一回事,和解釋我剛才的行為目的是什麼。
《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