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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盯住了他:「那要問你,你一定有什麼地方和常人不同。」
文依來幾乎哭了出來:「沒有什麼不同,我和所有的人全是一樣的,我有什麼不同——」
他講到這裡,急速地喘了幾口氣。忽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我當然和別人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要不然,非人協會也不會放棄我,不要我了,對不?」
他用這個理由來解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那倒的確是十分充分的理由,我和「瘦子」都無法反駁。因為他自從一出世起,就被非人協會撫養,非人協會之中,多的是聰明才智、能幹出眾的人物,他們經過了十餘年細心觀察,而終於放棄,那還不足以證明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嗎?
但「瘦子」的假設也是成立的——這是我以前未曾想到的一點:非人協會方面,認為他的父親可能是一個非同凡響的人物,他可能得到父親的遺傳。
當年,神秘來客造訪笛立醫生,自然也是把這一點說明白了的,不然笛立醫生如何肯幫他們的忙?至於孕婦懷的是雙胞胎,笛立醫生又把這事實隱瞞起來,而且帶著另一個孩子隱居起來,那自然不是非人協會的人所能料得到的。
文依來也曾說過,他小時候,自從懂事開始。就記得要接受各種各樣儀器的檢查,他不知是為了什麼,現在想起來,也很容易理解,檢查他的目的,是要查明白他究竟有沒有特異的能力。
我的思緒十分亂,例如非人協會當年,為什麼要把孕婦交託給笛立醫生呢?如果就讓孩子在古堡之中出世,當然不會有如今的曲折了。
(直到最後,我才知道原因是什麼,那是由於一個簡單得再也不能簡單的原因。正由於它如此簡單,所以才不容易想得到。)
這時,我想到事情離真相大白已不是很遠了。非人協會早在三四年前,已經對文依來不再有興趣,替他找了一個監護人之後,就再也不理他了。那麼,知道他出身來歷,知道他有什麼特異之處的人而又對他肯定有興趣的,就只有笛立醫生。
笛立醫生只知道他落在非人協會之手,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所以就委託全世界知名的私家偵探,尋找他的下落。提供的線索是他的相片——事實上,那是他弟弟的相片。也正因為委託人提供了這樣的線索,所以可以肯定,這個不露面的委託人就是笛立醫生。
笛立醫生在知道了他的下落之後,並沒有立即和他聯繫。而是先做了另一些安排,例如委請「要命的瘦子」保護他,實現一個秘密的旅程之類,然後,再和文依來聯絡。笛立醫生自然肯定,只要他一和文依來聯絡,文依來一定會聽從他的安排。
那麼,就可以達成一個結論,文依來口中提及的「神秘電話」,一定也是笛立醫生打給他的了。
好了。笛立醫生在電話中對文依來講的話,一定就是秘密的中心了。
一路分析下來,我情緒變得十分興奮,我鎮定地道:「依來,你曾提及的神秘電話,是不是一個自稱是你的接生醫生的人打來的?」
文依來睜大了眼,點著頭。
我疾聲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文依來道:「他說,他可以使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的行動必須秘密,會有人來護送我。電話掛上不到半小時,這位先生就來了,人人都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尤其,衛先生你告訴過我,我母親是澳洲剛剛族土著,而這位先生又告訴我,我們要到澳洲去,一切都合拍,我自然立即答應了。」
他急急地說著,從他的神態看來,他並不像是隱瞞了什麼。
這不禁使得我大失所望,我看出「瘦子」也十分失望,他問:「電話中,有沒有提及你父親的身份什麼的?」
文依來咬著牙,用力搖頭。
車廂之中,陡然靜了下來。
在這時候,我相信我們三個人,心中所想的事是一樣的,真正要把整個謎團揭開,還要等到見到了安排這次旅程的笛立醫生才行。
「瘦子」悶哼了一聲,又喝了一大口酒,文依來對我道:「你曾說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忙做了一個手勢,令他不要說下去,因為我相信「瘦子」不知道文依來有個孿生弟弟,這個人相當靠不住,不必讓他知道太多。我一面阻止了文依來說下去,一面不容「瘦子」有懷疑的機會,就盯著他道:「目的地是什麼地方?見了你的委託人之後,你還有什麼事要做?」
「瘦子」可沒有文依來那樣容易對付,他一聲不出,我又問了第二次,他才泠泠地道:「衛斯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上你的車子?」
我揚了揚眉,他道:「第一,那是擺脫跟蹤的好方法,第二,我肯定在你口中可以得到很多資料。第三,現在請你下車。」
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任何別的動作,仍然是手裡拿著那只扁平的、通常被酒鬼放在後褲袋中的那只酒瓶,和我相隔不到一公尺坐著。可是他的神氣,就像是我一定會聽他的命令下車一樣。
我先是楞了一楞,很想問問他我為什麼要下車,但是話還未曾出口,我不禁「啊」地一聲,我還是太疏忽了:「要命的瘦子」善於使用小巧的武器。
那只酒瓶!現在在他手中的那只酒瓶,一定就是他的武器!他一直沒有離開過武器——甚至有一次,他要把武器交給我,以免我起疑。可是當時我只想到酒中可能有毒,沒想到酒瓶本身就是武器。
那酒瓶雖然不大,但是以現代精細的工技來說,甚至有可能是小型火箭發射器。
就在我一發楞之下,也沒有見他有什麼動作,「啪」地一聲響,那酒瓶的底部。已出現了兩個圓洞,直徑大約有一公分。
在那兩圓洞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子彈」在。
「瘦子」臉上的肥肉抖動了一下:「請你下車。」
文依來叫了起來:「在沙漠,你叫他下車?」
「瘦子」冷冷地說道:「放心,步行二十公里,就有牧場,他不會死在沙漠中的。請下車,這是兩枚『達姆彈』,雖然古老一些,但殺傷力還是十分大的。」
「達姆彈」是一種使用了幾千年的槍彈,彈頭是鉛制的,十分柔軟,射入人體之後,一碰到骨頭,就會迸散,形成極大的殺傷力。
我冷笑了一聲:「太老式了,我還以為那是兩枚小型火箭。」
他的聲音聽來十分生硬:「如果你再不下車,不管新式舊式,效果是一樣的。」
我當然不想下車,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我慢慢欠起身來,「瘦子」極驚覺,我才一動,他整個人的神態,就像是一頭待一躍撲出去的豹子一樣,我笑著:「為什麼不發射,把我殺了,豈不是更加乾淨俐落。」
「瘦子」居然也笑了起來:「殺了你?你那些朋友替你報起仇來,我只怕要躲到火星去!」
我「呵呵」一笑:「原來你不敢殺我,那麼,我何必聽你的話下車去?」
我說著,才欠起的身子,又坐了下來,神態自若地望望著他,看他怎樣對付。
「瘦子」仍然笑著,緩緩搖了搖頭,我這時,自然是處在下風,就算我有機會發難,也要顧及文依來的安全。因為我不相信文依來有應付危急場面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