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潘克洛夫只要決定做一件事情,在沒有完成之前他是決不撒手的。現在他想到達抱島去,航海需要一隻相當大的船,於是他決心造一艘。
應該用哪一種木料呢?榆樹和樅樹島上都很多。他們決定用樅樹,因為它砍伐起來容易,而防水的功能並不比榆樹差。
決定了細節以後,既然還有半年的時間才到晴朗的季節,因此決定只怞出賽勒斯-史密斯和潘克洛夫兩個人造船。吉丁-史佩萊和赫伯特還是繼續打獵,納布和他的助手小傑普仍然干他們的家務事。
他們馬上就選妥了樹木,砍下來,去了杈,鋸成板,即使是真正的鋸木工人恐怕鋸得也不過如此。一個星期以後,就在「石窟」和峭壁之間的一塊地方,佈置起一個造船所;一條長達三十五英尺的龍骨躺在沙地上,它的後部安上了船尾材,前部安上了船首材。
賽勒斯-史密斯進行這項新工作的時候,並不是盲目摸索的。他在造船方面的知識並不比其他方面差,他首先在紙上畫好船的圖樣。此外,還有潘克洛夫做他的有力助手,潘克洛夫在布羅克林的造船所裡工作過好幾年,很有一些造船的實際經驗。他們經過一番精密的計算和仔細的考慮以後,才把肋材架在龍骨上。
潘克洛夫希望實現新計劃的焦急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工作。
有一件事情居然使他離開了造船所,這真是天大的情面,然而也僅僅是一天而已。那就是4月15日那天的第二次麥收。這一次的收成和第一次一樣豐收,收穫量達到了預期的數字。
「五蒲式耳,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認真地量了量他的珍寶,然後說。
「五蒲式耳,」工程師說,「每蒲式耳十三萬粒,那麼我們一共就有六十五萬粒了。」
「好,這次我們把它都種上,」水手說,「只留一點兒。」
「對,潘克洛夫,假如下一次收成也能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四千蒲式耳了。」
「那時候我們能吃麵包了嗎?」
「能吃了。」
「可是我們得有一盤磨子。」
「我們可以做一盤。」
這一次麥田的面積比前兩次大多了,他們小心翼翼地把地耕好,然後把寶貴的種籽撤下去。完了以後,潘克洛夫又回去工作了。
在這期間,史佩萊和赫伯特在附近打獵,他們冒險深入到遠西森林中尚未到過的地方,他們的槍裡裝好了子彈,以防萬一。這是一片林木幽美的大森林,樹與樹擠在一起,好像是地方不夠似的。在這樣的密林裡探索是極其困難的,通訊記者每次到這裡來都隨身帶著指南針,因為這裡枝葉濃密,幾乎連陽光也透不進來,要想循著原路往回走很不容易。一般說來,在這個空間不大的地方,飛禽走獸照例比較少,因為它們沒有活動的餘地,可是,在四月份的下半月還是打到兩三隻很大的草食動物。這種動物,居民們在格蘭特湖的北岸已經看見過了,那就是「考拉」,它們躲在稠密的樹枝間呆呆地束手待斃。「考拉」皮帶回了「花崗石宮」,只要用硫酸鞣制一下,就可以使用了。
4月30日,這兩個獵人又深入了遠西森林;通訊記者走在赫伯特前面,來到一塊空地上,這裡樹葉比較稀疏,陽光一道道透進來。有幾株植物,莖幹又圓又直,開著一簇簇葡萄似的花團,結有很小的種籽,向四周散發著香氣,吉丁-史佩萊聞到以後,覺得有些奇怪。他折斷一兩根莖枝回來問少年道:
「這是什麼,赫伯特?」
「你從哪兒找到的,史佩萊先生?」
「就在那兒,那一塊空地上,要多少有多少。」
「啊,史佩萊先生,」赫伯特說,「潘克洛夫得到這樣寶貝,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恩德。」
「是煙草嗎?」
「是的,雖然不是頭等的,但至少算是煙草!」
「啊,好潘克洛夫!他要高興啦!我們不能讓他獨享,他也應該留下我們自己的一份!」
「我有一個主意,史佩萊先生,」赫伯特說。「我們暫時不告訴潘克洛夫,我們先把煙葉制好了,等到有那麼一天我們再把煙斗裝得滿滿的給他!」
「好,赫伯特,到了那一天,我們的好朋友就會心滿意足,什麼也不要了。」
通訊記者和少年採集了大量這種寶貴植物,然後回「花崗石宮」,他們偷偷摸摸非常小心地溜進去,好像潘克洛夫是個最機警和最嚴厲的海關檢查員似的。
他們倒沒有隱瞞賽勒斯-史密斯和納布,水手自始至終沒有半點懷疑,這一段時間是相當長的,因為必須先把小片的煙葉曬乾,再把它們切細,然後放在炙熱的石頭上焙制。這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可是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潘克洛夫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忙著造船,只是在睡覺的時候才回家。
在5月1日那天,出現了一個捕魚的機會,必須全體出動,不管怎樣,他卻不得不放下自己心愛的工作。
幾天以來,他們看見一個龐然大物出沒在林肯島附近兩三英里的海面上。這是一隻極大的鯨魚,一看就知道是南方的好望角鯨魚。
「假如我們能把它逮住,那多好啊!」水手喊道。「要是有一隻合適的船和一副上好的魚叉,我就要下令『追趕』了,即使麻煩,也是值得一捉的!」
「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萊說,「我很想看看你使用魚叉。一定很有趣。」
「有趣是有趣,不過是危險的!」工程師說,「現在既然沒法逮住它,也就不用躁這分心了。」
「我真不明白,」通訊記者說,「這裡的緯度相當高了,居然能夠看見鯨魚。」
「怎麼,史佩萊先生?」赫伯特答道。「太平洋中英美捕鯨員常說的鯨魚田就是我們這兒,在新西蘭和南美洲中間一帶的大洋裡,最容易碰到南半球鯨魚。」
「的確是這樣,」潘克洛夫說,「我感到奇怪的是,只看見一條。不過反正我們也近不了它的身,多一些和少一些也是一樣。」
潘克洛夫長歎一聲,又回去工作了,水手是天生的漁夫,假如釣魚的樂趣和魚的大小成正比的話,那麼捕鯨員看見一條大鯨魚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是僅僅是為了樂趣也就算了!可是他們總忘不了這個無價之寶會給小隊帶來的好處,因為鯨油、鯨肉和骨頭用處都很大。
這只鯨魚現在好像不想離開荒島的海面似的。於是,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萊在不打獵的時候,納布在不做飯的時候,總是在「花崗石宮」的窗口或是眺望崗上,拿著望遠鏡注視著它的一舉一動。鯨魚進入聯合灣以後,從顎骨角到爪角,激起了一片急浪,它的身子支持在巨大有力的尾巴上,依靠著尾巴前進,速度每小時將近十二海里。有時候它游到離岸很近的海面來,可以看得非常清楚。這是一隻南方的鯨魚,渾身一片黑,頭部比北方鯨魚稍微扁一些。
他們還看見一股很高的水汽——也許是水——從它的氣孔裡噴出來;這似乎很奇怪,動物學家和捕鯨員在這一點上意見並不統一。噴出來的究竟是空氣還是水呢?一般認為是水汽,在突然遇冷以後,就又化為水滴降落下來了。
這只哺侞動物的出現,簡直使居民們朝思暮想、精神恍惚了。特別是潘克洛夫,甚至在工作的時候,他都一直想著它。最後他就像個孩子想要什麼東西而得不到似的那樣神魂顛倒了。他說夢話也說的這個,假如他有法子去獵捕,而小船又適合入海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的。
可是居民們做不到的事情,一個偶然的機會卻成全了他們。5月3日那天,納布突然在廚房的窗口嚷叫起來,原來鯨魚在荒島的海灘上擱淺了。
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萊正打算出去打獵,聽見嚷聲就放下了他們的槍。潘克洛夫也扔下了斧頭,史密斯和納布跟夥伴們一起衝向那裡去了。
鯨魚在漲潮的時候,在離「花崗石宮」三英里的遺物角擱了淺,因此,不容易脫身了,可是最好還是抓緊時間,必要的時候切斷它的歸路。他們手拿著鶴嘴鋤和搭鉤,經過慈悲河橋,跑下慈悲河的右岸,沿著海濱跑去,不到二十分鐘,他們就到了這個大傢伙附近了;這時候,已經有大群的飛鳥在它的上空盤旋。
「多麼大的怪物啊!」納布喊道。
這聲喊叫是非常自然的,因為這只南方鯨長達八十英尺,是一種特大的鯨魚,它的重量不下十五萬斤!
這時候怪物躺在沙灘上一動也不動,雖然還在漲潮,也不掙扎到水裡去。
在退潮以後,居民們圍繞這個怪物走了一圈。他們立刻明白了鯨魚不能動彈的原因。
它的左側插著一根魚叉,原來它已經死了。
「照這麼說,這一帶是有捕鯨船的了?」吉丁-史佩萊開口就說。
「為什麼呢?」水手問道。
「因為魚叉還在這裡。」
「哎,史佩萊先生,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潘克洛夫答道。「聽說鯨魚可以帶著魚叉走上萬英里的路程呢,它甚至可能是在大西洋的北部被打中,而跑到太平洋南部這一帶來死,這沒有什麼稀奇。」
「可是……」吉丁-史佩萊說。潘克洛夫的話不能使他滿意。
「這是完全可能的。」賽勒斯-史密斯說,「我們先來看一看魚叉吧。捕鯨員可能按照一般的習慣,在自己的魚叉上刻下船的名字。」
潘克洛夫從鯨魚身上拔下魚叉,把上面的字念了出來:
「瑪麗亞-史泰拉,葡萄園。」
「一隻葡萄園的船!我家鄉的船!」他喊道。「瑪麗亞-史泰拉,這是一隻刮刮叫的捕鯨船!沒有錯,我對它很熟悉!喂,朋友們,一隻葡萄園的船!葡萄園的捕鯨船!」
水手揮舞著魚叉,激動地重複著這個他所心愛的名字——他的家鄉的名字。
瑪麗亞-史泰拉號自然不會到這裡來索取它所投中的鯨魚的,因此他們決定趁著鯨魚沒有腐爛以前,把它切開。那群飛鳥跟著這個豐富的點心已經有好幾天了,它們想立刻佔有它,彷彿一時也不能等待了,因此不得不連續開槍把它們驅散。
這是一隻母鯨,居民們獲得了大量的鯨奶,博物學家德芬巴赫曾認為它可以代替牛奶,的確,不論是味道、色澤,還是濃度,都和牛奶沒有什麼區別。
潘克洛夫過去曾在一艘捕鯨船上工作過一個時期,他能夠有條有理地領導切肉工作。這一項工作相當艱巨,整整進行了三夭,可是居民們並沒有被工作嚇住,連吉丁-史佩萊也是如此,正如水手所說的,他最後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遇難英雄」的。
他們首先把鯨油切成厚約二英尺半的方塊,然後再分成許多片,每片重約一千斤。他們就在當地用陶土罐熬鯨油,免得在「花崗石宮」搞得腥氣沖天。在熬油的過程中,鯨油的重量幾乎減少了三分之一。
可是鯨油很多,僅僅從舌頭上就得到六千斤,下嘴唇上又得到四千斤。有了它的脂肪,就可以在相當長的時期中保證供應硬脂和甘油,此外還有骨頭,雖然在「花崗石宮」裡不用雨傘和支架,但無疑還是有用的。鯨魚嘴的上部兩邊有八百塊骨片,彈性很大,是一種纖維組織,邊上象巨大的梳子,梳齒長達六英尺,鯨魚可以用它一口銜住上萬的小動物——小魚和軟體動物——來營養自己。
工作完畢了,人人都感到非常滿意,他們把剩下來的殘骸留在海灘上,飛鳥馬上就把它吃得一乾二淨。這事過後,「花崗石宮」的居民又恢復了他們的日常工作。
在回造船所以前,賽勒斯-史密斯忽然想製造一些玩意兒,他的夥伴們都感到莫大的興趣。他選了十二塊鯨魚的骨頭,把它們切成大小一樣的六份,並把頂頭都削尖了。
「這個東西,史密斯先生,」赫怕特問道,「做好以後有什麼用?」
「可以弄死狼和狐狸,甚至可以弄死豹那樣的動物。」工程師回答說。
「是現在嗎?」
「不,要到今年冬天,當我們手邊有冰塊的時候。」
「我不明白。」赫伯特說。
「你以後就會明白的,我的孩子!」工程師說。「這種玩意兒不是我自己發明的,俄屬美洲阿留申群島的獵人常常使用它。就是這些骨頭,朋友們,等到天寒結冰的時候,把它們用水浸濕了彎過來,讓它們完全凍結成冰,由於凍住了,它們就會保持住彎曲形狀,然後在上面塗一層油,把它們扔在雪地裡。飢餓的野獸吞下一個這樣的食餌會怎麼樣呢?它胃裡的熱把冰融化了,骨頭立刻彈直,骨尖就會把它的身子刺穿了。」
「好,真是天才的發明!」潘克洛夫說。
「這樣還可以節省彈藥。」賽勒斯-史密斯接著說。
「這比陷阱強多了!」納布補充道。
「那我們就等冬天吧!」
「好!等冬天!」
在這期間,造船的工程還在進行著,到月底的時候,鋪板的工序完成一半了,已經看得出來它的外形非常美觀,適合航行。
潘克洛夫以無比的熱情,把全副精力投在工作裡,只有身強力壯的人才經得起這樣的勞累,他的夥伴們偷偷地在給他準備慰勞品,5月31日,他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歡樂。
那天吃完飯,潘克洛夫正打算離開桌子,只覺得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原來是吉丁-史佩萊,只聽他說:
「等一會兒,潘克洛夫,別偷偷地溜走!你忘了你餐後的消遣品了。」
「謝謝你,史佩萊先生,」水手答道,「我要去工作了。」
「好,喝一杯咖啡吧,朋友?」
「什麼也不要了。」
「那麼怞一袋煙,怎麼樣?」
潘克洛夫跳了起來,當他看見通訊記者把一隻裝好的煙斗遞給他,赫伯特給他送上一塊燒紅的火炭來的時候,他那忠厚誠實的面龐發白了。
水手想說話,可是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把煙斗奪過來銜在嘴裡,點上火,然後使勁地怞了五六口,一縷縷芬芳的藍煙馬上升了起來;只聽見他在煙霧中一再興奮地重複道:
「煙!真是煙!」
「是的,潘克洛夫,」賽勒斯-史密斯說,「而且是很好的煙!」
「啊!我的天!萬物的主宰!」水手喊道,「現在我們的島上什麼也不缺了。」
於是潘克洛夫怞了一口又一口。
「是誰找到的?」他終於想起來問道。「一定是你,赫伯特?」
「不,潘克洛夫,是史佩萊先生。」
「史佩萊先生!」水手喊道,他抱著通訊記者,緊緊地把他摟在胸前,擠得他喘不出氣來,這種滋味真是通訊記者以前從來也沒有嘗過的。
「喂,潘克洛夫,」史佩萊終於緩過一口氣來說。「饒了我吧。你還應該感謝赫伯特,是他認出這種植物來的,還有賽勒斯,是他烤的;還有納布,他費盡心機保守我們的秘密。」
「好,朋友們,總有一天我要報答你們的,」水手說,「我們的交情要繼續到一輩子的。」@126。com)掃瞄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