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澳大利亞土人
這片荒區在英國地圖上叫「黑人區」,即為黑人的保留地之義。英國移民粗暴地把土人驅逐到此地來,土人的種族逐漸地在這偏僻的荒原上和鑽不進去的森林裡消亡了。凡是白種人,不論是移民、浪人、「坐地人」或伐木人,都可以自由地走進這被劃定的區域,而當地黑人卻不准走出來。
地理學家一面騎著馬,一面談著當代的種族歧視問題。關於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結論:就是大英帝國的殖民制度要征服弱小種族,要把它們消滅在它故鄉。這種慘酷的趨向隨處可見,只不過澳大利亞日見明顯罷了。
在殖民初期,從流犯到移民都把黑人當作野獸看待。他們大肆驅逐土人,槍殺土人。他們屠殺土人,需要法學家的論據,因而振振有辭地說:大洋洲的人民是「化外頑民」,殺死這些賤貨不算犯罪。悉尼的報紙甚至建議過消滅土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大規模地毒死他們。
由此可見,英國人開拓他們的殖民事業是通過屠殺土人的手段來實現的,他們的殘暴是慘絕人寰的。在印度,消滅500萬印度人;在好望角,100萬霍吞脫人口剩下1萬。他們在澳大利亞的作法,並沒有改善,大批的土人不是被虐待死掉了,就是因為飲酒過度而喪命。誠然,英國當局也發佈過通告,制止幾個殺人成性的伐木人的行動。但是他們規定:一個白種人如果割掉一個黑人的鼻子或耳朵,或者截下黑人的小拇指做「煙桿」,會受鞭責處分的。然而,這點威嚴並未嚇倒劊子手,他們反而更大規模地幹起殺人生意,有時甚至滅絕整個部落。只舉凡第門島為例吧,八世紀初島上有五千土人,到了1863年只剩下7人了!最近《火星報》居然還報道了一條消息,說最後一個塔斯馬尼亞人逃到哈巴特。
地理學家的一番說話,並沒有受到爵士、少校和船長半個字的反駁。縱然他們是蘇格蘭人,他們也無法辨護。因為這一切都眾人皆知的事實,是無可否認的鐵證。
「若是在50年前,」地理學家接下去說,」或許我們會碰上很多土人,可是現在連一個土人的影子也見不到。一個世紀後,土生土長的黑人恐怕將要絕跡了。」
是啊!所謂的「黑人區」並沒有黑人,甚至連他們的宿營或草棚遺跡也沒有。太可憐了。荒野過後是樹林,樹林過後又是荒野,越走越荒涼,越走越冷寂。甚至連個生物,就是一頭牛或一匹馬也好,都彷彿不到這僻遠的區域裡來。然而,這時候小羅伯爾卻在一叢桉樹之前停住了,叫道:
「看!一隻猴子!」
他一面叫,一面用手指著那小動物,那動物在樹枝上跳來跳去,矯健驚人,一會兒在這棵樹頂上,忽而又竄到那棵樹頂上,彷彿生出翅膀會飛似的。難道這地方的猴子也會飛?和傳說中狐狸長出一支蝙蝠翅膀一樣嗎?
這時牛車停下,大家還沒有看清怎麼回事,那動物在桉樹盡頭消失了。一會兒,它又像閃電一般跳下來,在地上跑著,一扭一拐,伸出長胳膊抓住大膠樹的光樹幹。這樹幹又高又直,而且光滑,抱也抱不上去,只見那猴子拿出一種象斧子一樣的東西,先在樹幹上砍出許多小凹坑來,然後,藉著等距離的小凹坑爬上樹頂的枝杈。幾秒鐘後又鑽到密葉中了。
「奇怪!這是什麼猴子呢?」麥克那布斯自言自語。「這是猴子麼,」巴加內爾回答他,「這就是澳大利亞土人啊!」
大家還沒來得及聳肩對偉大的地理學家的話表示質疑,忽聽到不遠處響起一片叫聲。旅客以為發生意外,快馬加鞭,走出約100米遠,他們出乎意料地到達了一座土人的宿營地。
多麼淒慘的景象啊!那十來間用大塊樹皮做屋頂的草房,當地人叫「骨尼窩」。他們在窮困的壓迫下,簡直不成人樣子了,叫人看了作嘔。那裡共有30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披著破爛的袋鼠皮。牛車一到,他們想逃。幸虧,艾爾通用了幾句莫名其妙的土話,他們似乎放心了。他們半信半疑地圍了過來,彷彿牲畜見了家人給它們東西吃的樣子。這些土人,身材矮小,皮膚晦暗,並不黝黑,卻像被煤煙熏過一樣,頭髮亂得一團糟,胳膊長得很長,肚子挺出,滿身的毫毛和紋身,有的人身上還留有在喪禮中割掉肉而形成的傷痕。那副嘴臉,也不知造物主怎麼刻畫的他們的肖像?真是難看到極點了。
海輪夫人和瑪麗小姐下了車,向這些可憐的人伸出手,散東西給他們吃。這些土人狼吞虎嚥,和餓死鬼脫生的一般。這樣一來,土人把這些旅客當作神靈看待了,因為澳大利亞土人信奉迷信,說白人本來都是黑人,只是死後升入天堂,才變成了白人的。
在這些土人之中,兩位女客特別對婦女感到憐憫。大洋洲女子的處境,真是苦得不能再苦了。大自然就像後母一樣虐待她們,甚至都不給她們一點嫵媚的風姿,她們只是被人用暴力搶來的奴隸,結婚的禮物只是換她們主子經常握在手裡的那根「華狄」的一頓毒打。所謂「華狄」的一頓毒打,也就是大洋洲人用的戰棒。結婚之後,馬上變成了少年老太婆,流浪生活中的一切苦事都是她們做,她們一面抱著裹在蒲包裡的孩子,一面背著打魚和打獵的工具,同時還要帶著織網用的原料——「蜜翁」草筋。她們要供給一家的糧食,這「蜜翁」乃是一種似麻的野草,除此之外,還要捕蜥蜴,捕袋鼠,捕蛇,直追到樹頂上去捕;她們還要去砍木柴,去剝下蓋棚子用的樹皮;她們和牛馬一樣,從來沒嘗過休息的滋味,吃呢,只是在主子吃完之後,吃一點主子剩下的不吃的東西。
這時,有幾個可憐的女人,看樣子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正在用谷粒誘捕小鳥。
她們能躺在滾燙的地面上,一點也不動,和死人一般,等了幾個鐘頭,總希望有一隻愚蠢的鳥來到她們手邊?她們的一套詭計不過如此,也只有澳大利亞的鳥才肯上這樣的當。
那些土人被旅客們的一片好意感動了,全部跑來圍住旅客,因此大家又不能不提防他們會有搶劫的可能。他們在嘶嘶地說著話,舌頭不住地在嘴裡打翻,就和野獸一樣。然而他們的聲音很婉轉,很溫柔。他們不斷地說:「諾吉,諾吉,」一面做著手勢,因此不難理解:「諾吉」就是「給我」的意思。不管看見旅客們的什麼東西,他們都這樣說。奧比爾先生費盡心力保衛著他那節行李車廂,尤其是對那些供旅途上食用的乾糧他更是留神保護。
那些餓癟了肚子的可憐蟲看看車上的東西,眼光貪饞得可怕,同時齜出銳利的牙齒,這種牙齒可能都是嚼過人肉的。
自然,大部分的澳大利亞土人在平時都是不吃人的,但是在扭打的時候,要是打敗了仇人,而不吃仇人的肉,那就很少了。
這時,爵士同意海輪夫人的提議,叫人散點東西給他們吃。那些土人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做出種種表情來,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被這些表情所感動的。他們一邊做表情,一邊大叫,和獸見到人開籠子給它們餵食時發出的咆哮差不多。他們儘管不能同意麥克那布斯的說法,但也不能否認這個未開化的種族離獸類實在也不遠。
奧比爾先生是一個熟悉社交習慣的人,他覺得散東西應該是從女人散起。但是那些不幸的女人卻不敢在她們的那些可怕的主子面前吃。那些主子一齊向餅乾和乾肉撲來,就像餓虎撲向羊群一樣。
瑪麗小姐一想到她的父親被這樣粗野的土人俘去的時候,不由得眼淚汪汪的。她彷彿看到了一個象格蘭特船長那樣的人在這種流浪民族裡做奴隸、吃苦,挨餓,受虐待。門格爾船長十分不安地看著她,猜到了她的心事,因而不等她開口就向那不列顛尼亞號的水手問:
「艾爾通,你是不是就從這樣的野人手裡逃出來的呢?」「是的,船長,」艾爾通回答,「內地的土人都差不多。不過,這裡您看到的只是一小撮可憐蟲罷了。在大令河兩岸有許多大部落,頭目的權威十分可怕的。」
「那麼,在這些土人部落裡,一個歐洲人有什麼事可做呢?」
「就做我以前所做的事呀,」艾爾通回答,「和他們一起打獵、捕魚,也和他們在一起打仗,我上次對你們說過,看你做事的成績確定對你的待遇,只要你是個聰明人,勇敢人,你就可以在部落裡受到敬重。」
「但是那還是俘虜呀?」瑪麗問。
「是的,仍然被嚴密監視著,」艾爾通說,「不管白天黑夜,都逃不了。」
「雖然這樣,艾爾通,你還是逃出來了。」少校插嘴說。
「是的,麥克那布斯先生,我趁著那部落和鄰近部落打仗的機會,總算逃出來了。既然逃出來了,我自然也不懊悔。但是,如果叫我再逃一次的話,我相信,我寧願一輩子做奴隸,也不願意再穿過內地的荒區,吃那種苦頭了。但願上帝保佑格蘭特船長不要冒險作這種逃脫的打算!」
「是呀,當然羅。」門格爾回答,「瑪麗小姐,我們但願您父親還是被拘在土人的手裡,這樣,如果他不是在大陸上的森林裡亂跑,我們找他也比較容易了。」
「您始終認為還有希望嗎?」那少女問。
「我始終認為有希望,瑪麗小姐,有希望看到您在上帝幫助下有幸福的一天!」
瑪麗小姐眼淚汪汪的,感謝那青年船長。
當他們談話的時候,那些土人突然蚤動起來,他們高聲叫喊,向四面八方亂跑,他們都拿起他們的武器,彷彿個個都發瘋了似的。
爵士正在莫名其妙哩,這時麥克那布斯叫來艾爾通問道:
「你既在澳大利亞土人中間生活了許久,你一定能聽得懂他們的話了?」
「只能聽得懂一點,」那水手回答,「因為每個部落都有他們的土話。但是,我相信,這些土人的意思我可以猜到,他們為了感謝閣下,要表演一場戰鬥給閣下看。」
果然,這一陣蚤動正為了這個。那些土人沒有任何開場白一類的儀式就直接交起手來。他們打得怒氣衝天,裝得逼真。要不是預先知道是表演,人們簡直要以為這是一場真正的搏鬥。據許多旅行家報道,澳大利亞土人是絕妙的啞劇演員,這時他們果然表現出了他們的驚人技藝。
他們用來攻擊和防衛的武器只是一些大木棒,這些木棒相當重,就是最厚的腦殼也能打碎。還有一種斧頭叫作「托瑪好克」,是用極硬的石塊磨成,夾在兩根棍子中間的。斧柄有3米長。這斧頭是一種可怕的武器,也是一種有用的工具,因為它既可以砍人頭,又可以砍樹枝,既可以劈人,又可以劈樹,在什麼情況下就當什麼用。
這許多土人手裡瘋狂地舞動武器,嘴裡還發出一片叫罵聲;戰鬥員互相衝擊著:一部分人倒下來和死了一樣,另一部分人就發出勝利的歡呼。那種樣子,叫人看了確有點兒驚心動魄,就是真的戰鬥也不過如此。海輪夫人時時怕他們打過來,弄假成真。還有小孩子也混在裡面打,並且是真打。這裡面有男孩子,有女孩子,特別是女孩子,火氣更大,一巴掌來一巴掌去,打得又起勁,又兇猛。
這樣的一幕武戲足足演了10分鐘,這時突然所有的打手都停下來,武器都從手裡丟下去。土人教師站著不動,維持著他們最後的姿勢,就和畫裡面的人物一樣。人們簡直要以為他們一下子都變成化石了。
這變化的原因何在呢?他們為什麼突然像化石一樣動也不動呢?大家很快就明白了。
原來,這時飛來了一群大鸚鵡,在橡膠樹頂上翱翔著。漫天都是咿咿呀呀的叫聲,它們的羽毛五顏六色的,好像一條飛動的彩虹。就是因為有這彩雲般的鳥群的出現,才中止了他們的戰鬥。打獵總比打仗來得好呀,所以他們都不打仗而來打獵了。
有一個土人抓起一件染成紅色,構造特殊的東西,離開了他的夥伴們,而夥伴們始終還是在原位置上站著不動,他從大樹與灌木叢之間向那群鸚鵡走去。他爬著走,一點聲響也沒有,既不碰到一片樹葉,也不擾動一個石子,簡直就是一個影子在向前滑動。
一走到適當的距離,那土人就把手裡拿著的那東西平拋出去,那東西就距地面半米高,跟地面平行地向前飛去,約莫飛了四丈遠,並沒有落地,突然就一直向空中升上去,升到10米高的地方,打死了10多隻鳥,又成拋形回到獵人的腳邊落下。爵士和他的朋友看得呆了,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
「那東西叫『飛去來』。」艾爾通說。
「『飛去來』!」巴加內爾叫起來,「就是澳大利亞人用的『飛去來』嗎?」
他說著,就和小孩子一樣,跑過去把那神奇的玩意兒拾起來,要看看裡面的究竟。
是的,一般人都會以為「飛去來」裡面藏著什麼機關,以為裡面有一種彈簧,彈簧一開動,它就在空中拐彎了。其實不然。
這「飛去來」只是一塊彎彎的硬木1米多長。中間大的有10厘米厚,兩頭尖尖的。凹進去的一面深度大約有7~8分,凸出來的一面突起兩條鋒利的邊緣。構造就是這麼簡單,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這原來就是人家常說的『飛去來』呀。」巴加內爾看了看那怪東西說,「就是一塊木頭,什麼也沒有。怎麼會橫飛出去,會突然蹦起來,又會落回到拋的人手裡呢?許多學者和旅行家都解釋不出道理來。」
「是不是象拋鐵環一樣,用某種手法拋出去,又能回到出發點來呢?」門格爾問。
「也許是一種回力作用,」哥利納帆爵士補充說,「就和在彈子台上打彈子一樣,打著彈子上某一點,它就轉個圈兒退回來?」
「都不是,」巴加內爾回答,「拋鐵環也好,打彈子也好,都有個著力點來決定他的反作用,拋鐵環有地面做作用點,打彈子有檯子做作用點。『飛去來』卻根本沒有作用點,它根本不碰地面呀?怎麼一蹦蹦得那麼高呢?」
「那麼,您怎麼解釋這現象呢,巴加內爾先生?」海輪夫人問。
「我解釋不出,夫人,不過我可以再一次肯定,這種現象顯然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扔的手法很巧妙。一個是『飛去來』的構造特殊。但是,這種扔的手法,卻正是澳大利亞人的秘訣。」
「不管怎樣,無疑這是他們的智慧……怎能把他們比做猴子。」海輪夫人看著少校補充一句,而他還是不服氣,這是直搖著頭。
大家說著,辯論著,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爵士覺得不應該多耽誤時間,應該繼續向東前進。他正要請女客們上車,忽然有一個土人跑過來,很興奮地說了幾句話。
「啊!」艾爾通說,「他們看見了幾隻鴯鹋!」
「嗯?還要打獵嗎?」爵士說。
「我們必須得看看,」巴加內爾叫道。「一定是又很精彩!還要用『飛去來』哩。」
「你覺得怎樣,艾爾通?」
「時間不會長,爵士。」那水手回答。
那些土人沒浪費一點時間,他們趕快佈置起來了。打鴯鹋是他們難得的大喜事呀,打到一隻鴯鹋就夠叫全部落吃好幾天。所以他們拿出全部的技巧來捕捉這種大獵物。但是那樣一隻大鳥,跑得又那麼快,沒有槍怎麼能打著它呢?沒有獵犬怎麼能追上它呢?巴加內爾要求看這場打獵正是要看看他們有趣的打法。
這種鴯鹋也叫作沒有雞冠的食人雞,土人叫它「木佬克」,在澳大利亞的平原上現在漸漸變得稀少了。這種大鳥有0.76米高,肉是白色的,頭上有一片角質的硬甲,眼睛是淡淡的棕色,嘴殼黑色,向下彎著,趾上有利爪,強健有力,翅膀只是兩個短翅,不能飛,羽毛顏色較深。雖然,它們飛不起來,跑起來連馬也趕不上。因此,要捉它們,只能用計,而且需用妙計。
所以,那人一叫,十幾個土人像衝鋒隊一樣散開了。在這片可愛的田野上,野生的藍草正盛開著藍花,把地面染成一片藍色。旅客們走到一叢木本含羞草的旁邊停了下來。
當土人走近之時,十幾隻鴯鵲站起來逃走了,逃到一公里之外的地區藏起來了。那位獵手偵察好地形,做了個手勢,叫同伴不要動。夥伴們立刻躺在地上。獵手從網兜裡取出兩張縫得很巧妙的鴯鹋皮,登時就披在身子上。然後伸了右臂,抬起頭,摹仿鴯鹋覓食的樣子。
獵手摹仿得極像,向那群鳥類走去。有時他停一停,彷彿啄食;有時用腳揚起灰塵,周圍是一團雲霧。他還頻頻發出叫聲,鴯鹋絕對聽不出是假的。果然,鴯鹋上當了。那群毫不提防的動物到了土人身邊。這時,他揮起木槌,六隻鴯鹋一下子被打倒了5只。
獵人的狩獵獲得了豐收,這場圍獵也就結束了。
於是爵士、兩位女客和其他隊員向土人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