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根據太陽的高度判斷,大概是早晨8點鐘——遇難時,鍾都浸了水,已經不走了,只好滿足這個「大概」數了。
巴羅索的水手沒有尾隨,可島上的四腳動物卻緊盯著他們不放。
12只古猿離開了猴群。很明顯,它們打算護送敢於來島上探險的侵犯者。
其他猿猴仍然圍在宿營地的四周。
駁船長一邊走著,一邊斜眼看著這些粗野的衛士。回敬他的則是可怕的惡作劇般的鬼臉,嘶啞的吼聲以及威脅的動作。他想:
「這些動物顯然在互相交談著……我聽不懂它們說些什麼,真遺憾……能跟它們樊談幾句,該多開心呀!」
這是研究語言學的學者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們可以觀察一下是否像古代美國語言學家加爾諾1所說的,猴子也能用發聲信號表達不同的概念,如whouw和Cheny分別表示食物和飲料,而iegk則表示「小心」。總之,可以考察在類人猿的語言是否u和ou才是基本元音等等。
1是美國自然主義學者,曾到幾內亞森林中居住過數月,就類人猿的語言及猴子的生活進行過考察。
大家不會忘記,在阿曼灣小島上找到的那封信,提供了馬永巴灣上小島的方位,明確地指出了埋藏財寶的北方標有雙K記號。
根據卡米爾克總督寫信給昂梯菲爾師傅的父親信上提供的情況,應該在一號南小島的端挖掘財寶,即在標有雙K的一塊岩石下面。
此刻,遇難者是從南部踏上小島的,因此得朝北走,大約得走兩海里。
一夥人向選定的方向走去。昂梯菲爾師傅和贊布哥打頭陣,兩位繼承人擔當先鋒官,自然不足為怪的。他倆大步流星地走著,一言不發,不讓一個同伴越過他們。
公證人不時向薩伍克投過去憂慮不安的目光。除怕他和葡萄牙船長下毒手外,還有個念頭一直纏繞著他,如果聖馬洛人得不到財寶,他那筆可觀的酬金也就告吹了。有一兩次他試圖讓薩伍克明白他的心思,但薩伍克這傢伙似乎已感到朱埃勒在監視他,目光陰森,一副凶神相,什麼也不說。
看見勃-奧馬爾在納吉姆面前的那副樣子,恰好是喧兵奪主的關係,朱埃勒就更加疑心了。即使在亞歷山大港事務所處理公務,也不可能是見習生發號施令,公證人俯首聽命呀!
至於駁船長,他只關心猴子的一舉一動。有時,他笑容可躬地回敬四腳動物的惡作劇,時而閉上一隻眼睛,翹起鼻子,時而努努嘴。當他耍這套把戲時,納儂和愛諾卡特大概也認不出他來了。
愛諾卡特!……啊!可憐的孩子!他此刻一定在思念她的未婚夫,今天,朱埃勒遇難了,走在猴子中間,這是她從來沒想到的!
在這個緯度帶,在這個季節,太陽幾乎當頭高懸天空,從東到西勾畫出一個半圓形,因而陽光垂直投射在大地上。真是名副其實的熱帶,人們從早到晚都被灼熱的陽光烘烤著!
「這些惡作劇的傢伙沒有一點兒熱的樣子!」駁船長一邊觀察著在他們四周布好陣勢的12只四腳動物,心裡一邊想著:「真想變成一隻猴子!」
為了避開這直射的陽光,在樹蔭下走豈不更好些?但是,這裡只有低矮的樹叢,樹葉緊貼地面,看來無法鑽進去蔽蔭。除非像吉爾達、特雷哥曼所希望的那樣,變成一隻四腳動物,在枝葉下爬行。不過,在樹叢間開闢出一條路來幾乎是癡心妄想。昂梯菲爾師傅和他的夥伴們無法在被潮水淹沒的沙灘上行走,只好沿著島岸,繞著窪潭前進,從而避開那些像地崩後堆起來的巨大岩石。這些岩石看似已搖搖欲墜,或許正是通往財神爺府第的難得里程碑?如果他們向目的地每走一步,會得1千法郎的報酬。那麼此刻付出的血汗代價,應該說並不過分。
離開宿營地1小時後才走了1海里,也就是全部行程的一半。現在已能看見小島北部的尖石了。有3~4塊岩石立在那兒,是哪塊呢?除非時來運轉,或許就是那最近的一塊。在赤道烈日下進行的這次勘察是何等的艱難。
駁船長已經筋疲力盡。
「休息片刻吧!」他哀求著。
「一分鐘不能停!」昂梯菲爾師傅答道。
「叔叔,」朱埃勒提醒說,「特雷哥曼先生已融化了……」
「好啊!讓他融化吧!」
「謝謝,我的朋友!」
聽到這個回答,不甘落後的吉爾達-特雷哥曼先生又繼續趕路。不過,就是他能堅持到底,恐怕也將融化成一條小溪,順著小島沿岸邊的岩石向遠方奔瀉而去了。
還要半小時才能到達那塊岩石。困難越來越大,簡直是不可逾越。巨大的卵石零亂堆積,鋒利的片石磷峋交錯,構成一副難以描繪的景象。如果不慎摔一跤,可能會造成重殘!說實在的,卡米爾克總督運氣真不錯,選中這個好地方埋藏那叫巴格達和薩馬坎德國王也為之垂涎的財寶!
小島的這一帶沒有樹叢。猴先生們顯然無意到此一遊。這些動物不輕易離開樹木庇護所,喧嘯的波濤對它們毫無吸引力。「詩意」這個詞,美國自然主義者加爾諾恐怕很難在它們的語言中找到。
到了叢林盡處,衛士們停住了,看著我們繼續向小島的盡頭走去,作出不太友善、甚至是敵意的舉動。它們使勁地抓撓胸脯,發出了憤怒的吼聲!其中一個撿起了石塊用有力的手臂向人們投來。其他猴夥伴也模仿它撿起了石塊。幸好昂梯菲爾師傅一行人比較謹慎,沒有還擊。否則,他們將會被打砸成肉餅。
看到特雷哥曼和薩伍克在撿石塊,朱埃勒道:
「不要還擊……不要還擊!」
「可是,……」駁船長喊道,他的帽子剛被一塊飛石打掉。
「不,特雷哥曼先生,離開這兒我們就安全了,因為這些猴崽子不願走遠。」
這的確是絕妙的一招。大家走出50步之外就不在射程範圍內了。
現在是10點30分,看,沿岸步行兩海里花了多少時間!在北部,尖石伸出海達達150~200米。昂梯菲爾師傅和贊布哥決定先考察西北部的一個最高的尖石。
這是一堆光禿禿的岩石,其中一些相互鑲嵌在一起,底部深陷在沙質土層裡;另外一些則因巨浪的衝擊零散地堆在那裡。總之是寸草不生,甚至青苔都看不到,連溫帶沿海常見的海草都沒有。因此,不必擔心找不到卡米爾克總督署名的縮寫字。31年前刻在一塊岩石上的雙K至今仍會完整無缺的。
於是,探險家們又開始了在阿曼小島上進行的考察。這真叫人難以想像!但是,兩位繼承人錢迷心竅,似乎根本沒感到那火熱的陽光和行程的艱辛。薩伍克也是那麼一片忠心地對待「主子」,不知疲倦——誰又能想到他原來是為了自己呢!
公證人坐在兩塊岩石的中間,一動不動,默默無言。如果找到財寶,他再行動也來得及。他只須在場,便可以得到那筆酬金,願真主保佑!再說,幾個月來他也是歷盡千辛萬苦,這點報酬也不算多呀!
一直守在皮埃爾身邊的朱埃勒,遵照叔叔的指令,仔細地在地上察看著。他想:
「在這兒根本不可能找到聚寶盆。第一,財寶必須正好埋在這個島上。第二,必須是就在這塊岩石下面。第三,必須發現刻有雙K的那塊……最後,假如該死的總督沒說假話,上述條件均具備的情況下。……假如,我找到了雙K……我什麼都不說,這樣,我叔叔必得放棄讓我娶一位公主,讓親愛的愛諾卡特嫁給一位公爵的可悲念頭!……噢!我不能那樣做!我叔叔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他會一蹶不振的,會精神錯亂的……我良心上也說不過去呀……還是堅持到底吧!」
當朱埃勒思考這些問題時,滿頭大汗喘著粗氣的駁船長坐在一塊岩石上,兩腿下垂,輕輕地擺動著雙臂,活像海豹潛入海底多時又浮上水面一樣。……
勘察毫無結果。昂梯菲爾、贊布哥、朱埃勒和薩伍克觀察並敲擊著無論從位置和方向來說都可能是刻有雙K的那塊岩石。在尖石端部白白辛苦了兩小時,一無所獲……也是啊,怎麼會選擇被海浪沖擊、浸蝕的這塊呢?選得不對,……好吧!繼續往下找吧……明天……如果這個島上沒有,昂梯菲爾就會去另一個島……他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我敢拿我親爹娘擔保!
最後,仍未發現任何跡象。一班人馬又回到第一塊岩石處,並對散落在沙灘的4塊岩石偵察了一番……還是一無所得!
現在也只好往回走了。搭乘那小漁船,返回馬永巴,以便到另一個島上去進行新的勘察。
昂梯菲爾、贊布哥、朱埃勒和薩伍克回到尖石底部時,發現駁船長和公證人仍舊坐在原來的地方。
昂梯菲爾和贊布哥一言不發,逕直向叢林走去,猴先生正等待這一時刻的到來,好發洩一通對他們的敵視感情。
朱埃勒來到吉爾達-特雷哥曼身邊。
「怎麼樣?」駁船長問道。
「既沒有雙K,也沒單K。」
「這麼說……還得到其他地方去……」
「您算說對了,特雷哥曼先生,起來吧,回宿營地去了……」
「叫我起來?……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不反對!……您瞧!……拉我一把,小伙子。」
朱埃勒用他那有力的手稍拉一下,便幫助特雷哥曼老頭站起身來。
勃-奧馬爾已經站在薩伍克的身邊。
昂梯菲爾和贊布哥走在前邊,離大家20步遠。四腳動物又是跳又是叫。無數石塊開始亂飛,但是必須處於守勢。
這些該死的猴子真想阻止他們返回宿營地,去找巴羅索及其水手們嗎?
突然,聽到一個喊聲,這是奧馬爾發出的。他被石塊打中了嗎?
不!……這不是痛苦的喊聲……是驚叫聲——幾乎是歡樂的喊叫聲。
大家都站住了。公證人張著嘴,瞇著眼睛,一隻手向吉爾達老頭伸去……
「那兒……那兒。」他重複著。
「什麼意思?」朱埃勒問道,「您瘋了,勃-奧馬爾先生?」
「不……那兒……K……雙K!」公證人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聽到這個字,昂梯菲爾師傅和贊布哥急速向後奔去。
「K……雙K……」他們叫喊著。
「是的!」
「在哪兒?」
「那兒!」公證人又重複了一遍。
他用手指著邊聳雙肩,邊向後轉的駁船長。
「瞧……在他背上!」勃-奧馬爾叫喊著。
果然,吉爾達-特雷哥曼的外套上明顯地出現了雙K的圖案。毫無疑問,他靠過的那塊岩石上刻有雙K。這位可敬的老兄用背部把它拓印了下來。
昂梯菲爾一下子跳起來,抓住駁船長的胳臂,強令他回到剛才坐過的地方……
其他人跟在他們的後面,不到一分鐘,來到了那塊巨大岩石前面。渴望找到的縮寫署名就刻在石壁上,字跡依然明晰可辨。
吉爾達不但靠過那刻有雙K的岩石,而且曾在上面躺過……
人們立即開始行動,鴉雀無聲。因缺少工具,工程自然是相當艱巨。只要有幾把普通的刀就足以鑿穿這塊石頭……用手指去挖吧,哪怕是扒斷指甲也值得呀!
幸好,受風雨浸蝕的岩石比較容易剝落。干它1小時就能找到那3只橡木桶……然後,先把它們搬到宿營地,而後再運往馬永巴!……當然,搬運時還會遇到麻煩的。怎麼能不引起懷疑呢?
好了,何必考慮那麼多呢?……首先是財寶,把在這座墳墓裡埋了三分之一世紀的財寶挖掘出來,以後怎麼辦,再另想辦法吧!
昂梯菲爾師傅用一雙鮮血淋漓的手不停地扒著。他不願讓別人去享受撫摸寶桶鐵箍時感覺到的那種快樂……
當他的小刀碰到一個金屬物的表面時,他喊道:
「終於找到了!」
啊,上帝!那是什麼樣的喊叫聲!……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說明那不是歡樂的叫聲,而是驚愕和失望的悲鳴。
在卡米爾克遺囑提到的埋藏3只橡木桶的地方,只找到一個鐵盒子——和在1號小島刻有雙K的岩石底下挖出來的鐵盒子一模一樣。
「又是鐵盒子!……」朱埃勒不由的叫起來。
「這肯定是一場騙局!」特雷哥曼小聲嘟囔著。
昂梯菲爾師傅把盒子從洞裡掏出來,猛地打開……
一卷年久發黃了的羊皮紙露了出來,上面寫著數行字,聖馬洛人高聲念道:
「3號小島的經度:東經15度11分。昂梯菲爾和贊布哥兩位繼承人得到這個經度後,應把它轉告給梯爾克麥勒先生——蘇格蘭愛丁堡1城的紳士,他掌握著3號小島的緯度。轉告時,公證人勃-奧馬爾必須在場。」
1蘇格蘭在大不列顛島的北部,愛丁堡是其首都。
財寶並非埋藏在馬爾巴灣水域!……需要到地球上的另一個角落去尋找。要把新的經度和愛丁堡梯爾克麥勒的緯度結合起來才能確定這個角落!……那麼,不再是兩個人而是3個人平分卡米爾克的遺產了。
「難道在3號小島之後,我們不會漂流到另外20個……甚至上百個小島上去嗎?……唉!我的叔叔,你真的那麼固執……那麼天真……打算周遊全球嗎?」
「還得算上卡米爾克總督安排的上百個繼承人咧!」吉爾達-特雷哥曼補充一句,「真不值得!」
叔叔向侄子和他的朋友斜瞪了一眼,一下子咬碎了嘴裡的小石子,回答道:
「肅靜!……還沒念完呢!」
於是,他又拿起那張紙念最後幾行字:
「鑒於兩位繼承人至此所付出的代價,所花費的開銷,先贈每人一顆鑽石,鑽石就放在盒子裡,其價值同他們將要得到的寶石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贊布哥撲向鐵盒子,從昂梯菲爾手裡奪過去。
「鑽石!」他叫喊著。
果然,鐵盒裡裝著兩顆漂亮的鑽石——銀行家很識貨——每顆價值10萬法郎。
「這個東西可值錢!」他邊說邊拿起一顆,把另一顆留給昂梯菲爾師傅。
「不過是大海裡的一滴水而已!」聖馬洛人答道,他把鑽石放進外衣上邊的口袋裡,信件放在左下邊的口袋裡。
「噯!噯!……」駁船長搖著頭說道,「當真有這種事,沒想到!……讓大家看看……讓大家看看!」
朱埃勒只是聳聳肩膀。至於薩伍克,想到他永遠碰不上這樣好的運氣,忿忿地緊握著拳頭!
勃-奧馬爾呢?儘管信件上明確他必須在場,卻連一顆最小的閃閃發光的寶石也沒得到,樣子十分難堪,拉長了臉,胳臂腿都癱軟了,好像未裝滿的一條米口袋,就要攤撒在地上一樣。
薩伍克所處的地位更為不利,前兩次旅行連目的地都不知道,好在這次由於一時衝動,昂梯菲爾把本應嚴格保守的秘密洩露了。大家都聽到了新的緯度:東經15度11分。大家都知道了梯爾克麥勒先生的大名及這個紳士居住的地點——蘇格蘭愛丁堡。
可以斷定,薩伍克已經把經度和地址記在心裡了,過後,再記在他的小本子上。因此,昂梯菲爾師傅和銀行家都必須留心別讓公證人和他那留小鬍子的見習生溜掉。無論如何不能叫這兩個傢伙先到英國的第二大都市。
當然,薩伍克可能沒聽懂,但勃-奧馬爾也肯定會向他透露的。
再說,朱埃勒也發現,當薩伍克聽到昂梯菲爾不慎念出經度和梯爾克麥勒的名字時,絲毫不掩飾好奇和滿意的表情。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在朱埃勒看來,再受已故的隨心所欲的總督第3次擺佈是不堪設想的。此刻要做的,就是返回盧安戈,搭乘途經那裡的第一艘郵輪,回到美好的聖馬洛城去……
這就是朱埃勒向叔叔提出的明智而又合乎邏輯的建議。
「永遠辦不到!」昂梯菲爾師傅答道。「總督大人打算派我去蘇格蘭,我們就該去。把我的餘生都用來探寶,我也心甘情願……」
「我妹妹塔莉絲瑪對您如此愛慕,等上10年她也不會變心的!」銀行家補充一句。
「見鬼!」吉爾達-特雷哥曼想,「那位小姐那時就年過花甲了!」
一切勸告均無濟於事。昂梯菲爾師傅已下定決心,繼續去探寶。不過,因為又增加了一位梯爾克麥勒先生,每人從那位埃及首富那兒得到的遺產已從二分之一變為三分之一了。
那麼,愛諾卡特只好嫁給一位伯爵,而朱埃勒也只好娶一位伯爵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