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果那位前近海航行船長神經沒有錯亂,那麼,當他聽到有關第4小島的真實情況時,持這種態度意味著什麼呢?
從那天以後,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完全變了樣,他又恢復了老習慣,在城牆和碼頭散步,怞煙斗,玩小石頭。他嘴上常掛冷笑,不講財寶,也不提遠征旅行,更不講最後北極之行以及去把那尋找了那麼久的億萬法郎的財寶取回拿到手。真不可思議。
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悶在葫蘆裡,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時刻都期待著他會向他們喊道:「啟程!」然而,他卻沒喊。
「他怎麼了?」納儂問道。
「他完全判若兩人了!」朱埃勒答道。
「大概是怕娶贊布哥小姐吧!」駁船長提醒說。「娶就娶了吧,不能讓億萬法郎白白扔掉呀!」
總之,我們的聖馬洛人改弦更張了,現在輪到吉爾達-特雷哥曼來扮演他的角色了。他反倒為搞到金銀財寶而焦躁起來。況且,這也合乎邏輯。當不知道能否找到小島時,大家拚命去找,如今小島位置知道後,反而不登程去取?豈非咄咄怪事?
駁船長和朱埃勒不斷地講這件事。
「何必呢!」青年船長答道。
他又和納儂講此事。
「算了吧!就讓財寶放在那兒好啦!」
他跟小愛諾卡特講這事。
「真的,小愛諾卡特,3300萬法郎會倒入你的口袋呢!」
「瞧您,書雷哥曼先生,給您33個吻吧!……那才是值得的。」
兩周以後,他終於決定向昂梯菲爾師傅把問題擺出來:
「啊,那個……小島?」他對他說道。
「什麼小島,駁船長?」
「地中海上的小島唄!……只要它存在。」
「駁船長,它是否存在嗎?……我確信它存在,甚至超過確信你和我的存在!」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去呢?」
「去,……那得等咱們長出鰭來,內河老水手?」
這回答是什麼意思?吉爾達-特雷哥曼費盡心思,想要弄個明白。但是,他並未灰心喪氣!不論如何,3300萬法郎,並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孩子們!……對恩愛的新婚夫妻,是不大考慮將來的!……應該替他們想!
總之,由於他一再催促,一天,昂梯菲爾對他說:
「看來,這次是你要求出發?」
「是的,我的朋友。」
「你的意見是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寧早毋晚!」
「好吧!……咱們去!」
聖馬洛人是用什麼樣的語氣講最後這個詞呀!
然而,在出發前,必須和銀行家贊布哥和公證人勃-奧馬爾取得聯繫。他們以共同遺產繼承人和公證人的身份要求:
第一,通知他們發現了第4小島的方位;第二,約他們在某一天到達所說的小島,一個是取回分給他的那份財寶,一個是得到應得的酬金。
昂梯菲爾師傅可能比駁船長還要積極,按規定辦妥了諸項事宜。發了兩封電報,一封發往突尼斯市,一封發往亞歷山大港,和兩位有關人員約定於10月23日,在西西里的吉爾讓底相會,以便一道去挖掘財寶。吉爾讓底是離最後這個小島最近的城市。
至於梯爾克麥勒神甫的那一份,將在適當的時間和地點寄給他去。如果他怕燙手,可以把那上百萬法郎扔到福思灣裡,隨他自便了。
關於薩伍克,用不著去管他,他又不是總督的遺產繼承人,在愛丁堡牢房過幾年囚徒生活,也是他罪有應得。
旅行已定,這次吉爾達一定要去,這不足為奇。但如果愛諾卡特不願同往,那才怪呢?結婚才兩個月,朱埃勒能捨得離開妻子嗎?是否跟隨丈夫,愛諾卡特也可能猶豫不決。
這次新的探險為期多久?肯定時間不長。只是往返的時間罷了。總不會再去第5號小島吧!不會的,說明上寫得很清楚,財寶就存放在第4號小島的一塊岩石下,那個小島準確無誤地位於西西里海岸和班泰雷利亞島之間。
「小島大概很小,因為,地圖上根本沒有!」朱埃勒提醒說。
「很可能!」昂梯菲爾師傅冷笑著回答。
這種冷笑真令人不解!
大家決定使用最快的交通工具,鐵路是最快的了,能乘火車就乘火車。當時,從聖馬洛到那不勒斯,已經有了橫貫法國和意大利的直通線路。既然能發掘出3000多萬法郎,盡可不必吝惜旅費。
10月6日晨,納儂和出遠門的人告別,旅行者登上第一列火車。他們在巴黎甚至沒停留片刻,便搭上了巴黎——里昂的快車,越過了法意邊界,連米蘭、佛羅輪薩、羅馬都沒能一飽眼福,便於10月20日晚到達了那不勒斯。吉爾達-特雷哥曼對這次新的遠征滿懷信心,足足乘了100小時顛簸的列車。
第2天,昂梯菲爾和吉爾達、朱埃勒和愛諾卡特,離開了維多利亞旅社,搭上了去巴勒莫1的輪船。經過一天的海上航行,便抵達西西里的省會。
1西西里的省會。
這次仍然不能觀賞風光、遊山玩水。吉爾達甚至都沒打算帶回什麼回憶,也沒想參加他早已聽說過的西西里的晚禱。不,在他看來,巴勒莫並算不上什麼名城,日耳曼人,法國人,西班牙人,英國人曾先後佔領過這座古城。此城是公共汽車、郵車或公共馬車的始發站,每週有兩次班車,9小時可達科列奧奈。從科列奧奈到吉爾讓底要12小時,也是每週兩班車。
然而,我們的旅行者要到吉爾讓底辦事的,他們和贊布哥、奧馬爾約定在位於島的南海岸的阿格裡琴托古城相會。
乘這種車可能會發生交通或意外事故吧?比如,在西西里還有強盜。強盜永遠消滅不了,就像橄欖或蘆薈那樣,還會生長出來。
不管怎麼說,公共馬車第2天出發了,一路平安無事。10月24日晚,他們到了吉爾讓底,雖說還沒到達目的地,至少已近在眼前了……
銀行家和公證人如期赴約,一個來自突尼斯市,一個來自亞歷山大港,對金錢的慾望,真是慾壑難填!
兩個共同遺產繼承人一見面,第一句話就是:
「這次,小島肯定有吧?」
「肯定!」
但是,昂梯菲爾師傅的回答帶著何等諷刺的語氣,他的瞳孔射出何等嘲弄的目光呀!
在吉爾讓底找一隻船並不費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在這個港口、漁民、沿岸航行者比比皆是,大型單帆船、小帆船、長帆船、平底單桅快船或者地中海船隊的其它類型的船隻,不勝枚舉。
況且,這只不過是海上的一次短途郊遊而已——就好似在海岸西部40海里海面上散步一般。當晚乘風啟航,第2天便可在午前到達,完全來得及測定方位。
船是租來的,叫「普羅維當扎」號,是一隻30噸位的長帆船,由一位有經驗的老水手指揮,此人50來歲,名叫呂普-馬裡迪姆斯,一直在這一帶水域航行。他對這一帶水域瞭如指掌!他閉著眼睛也能從西西里航行到馬耳他,從馬耳他直到突尼斯沿海省份。
「完全沒必要告訴他們去幹什麼,朱埃勒!」
朱埃勒認為駁船長的叮囑是頗為謹慎的。
該船主叫雅考波-格拉巴,卡米爾克總督遺產繼承人真是時來運轉,這位船主雖不躁法語,卻能來幾句洋涇濱,也能對付著聽懂人家的講話。
還有一個祥兆——一種異乎尋常的福氣,現在是10月,差不多正是氣候不好的季節……有諸多理由可以說天氣不大有利……海水上漲……天空陰沉……嘿!那天並非如此!秋風從陸地吹來,空氣乾燥,已經寒氣襲人了。可是,當「普羅維當扎」號駛到大海上時,皎潔的月光卻灑在了西西里高聳的山巒上。
船主僅有5個船員,躁作帆船恰到好處。輕舟急駛在廣闊的水面上,大海風平浪靜。勃-奧馬爾一點也沒感到暈船,他還從未經歷過這種例外的航行。
一夜平安無事,第2天晨曦預示著,又是個絕妙的好天氣。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雙手插在口袋裡,嘴上叼著煙斗,在甲板上散步。這位老兄一副閒情逸致,無所謂的樣子,真讓人感到驚詫不已!吉爾達則興奮異常,看到他朋友這個樣子,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來到船前部坐下,愛諾卡特和朱埃勒靠在一起,年輕的妻子陶醉在大海上的無限情趣之中。啊!為什麼她不跟著丈夫永遠形影不離,伴隨著他跑遍海角天涯呢!
朱埃勒不時走到躁舵水手旁,看看船的航向,看看是不是在向西航行。照現在這種速度,他認為帆船能夠到達如此渴望的水域。然後,他又回到愛諾卡特身邊——這招來吉爾達老頭不止一次的勸告:
「朱埃勒,多躁心些我們的事吧!別光守著你媳婦。」
現在,他說「我們的事了!」這位駁船長變化可真不小呀!但是,這難道不是為了孩子們嗎?
10點鐘時,看不到任何陸地的跡象。的確,在地中海這一部分,在西西里和邦角之間,除了班泰雷利亞島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大島了。然而,現在要找的並非大島,而是一個普通小島,那也不是小到連看都看不見的島。
當銀行家和公證人注視昂梯菲爾師傅時,由於他那燒得正旺的煙斗升騰起藍色的繚繞的煙,只能看到他那電光閃閃的眼睛和咧到耳根的大嘴。
船主絲毫也不知道旅客要船駛向何方。他們莫非想到突尼斯沿海去?總之,這對他關係不大。人家給了他好價錢,要他向西他決不會向東。
「喂!一直這樣向西走嗎?」他對朱埃勒說道。
「是的。」
「好吧!」
於是,船一直向西。
10點15分時,朱埃勒手拿六分儀,進行了第一次觀測。帆船正處在北緯37度30分,東經10度33分的方位。
當他在觀測的時候,昂梯菲爾眼睛一眨一眨地斜視著他。
「怎麼樣?朱埃勒?」
「叔叔,我們已在該經度上,只要南下幾海里就行了!」
「那麼,侄子,我們就南下吧,南下!……我看我們還得往南走個沒完呢!」
聽聽吧,古往今來最奇特的聖馬洛人所說的怪話都來了。
帆船偏左舷行駛,以便靠近班泰雷裡亞島。
船主咬著嘴唇,瞇著眼睛,在揣摸著。吉爾達正在他身旁,船主按捺不住,便低聲地問他來這裡找什麼。
「找我們在這兒丟掉的一塊手帕!」駁船長回答道。這位稟性敦厚的老兄耍起脾氣來了。
「好吧,老爺!」
差一刻中午的時候,仍然看不到任何石堆。但是,帆船已在第4個小島的位置上了……
極目四望,什麼也沒有……
朱埃勒從右舷船欄杆上爬上桅桿頂,這樣,在12~15海里之內,他的視線可以一覽無餘。……一無所有!……還是一無所有!
當他跳到甲板上時,贊布哥由公證人陪著,走了過來,不安地問道:
「第4個小島呢?」
「沒看見!」
「你對觀測的方位有把握嗎?」昂梯菲爾以嘲弄的語調補充了一句。
「有把握,叔叔!」
「那麼,應該說,我的侄子,你連觀測都不會了……」
青年船長真被挖苦得夠嗆,面紅耳赤,狼狽不堪,愛諾卡特向他作著懇求的手勢,叫他平靜下來。
吉爾達-特雷哥曼認為應該出來說兩句了,他向老船主問道:
「格拉巴?」
「聽您指示。」
「我們正在找一個小島……」
「是,老爺。」
「難道在這一帶水域沒有一個小島嗎?」
「一個小島?」
「對。」
「您說的是一個小島?」
「一個小島,我們在問你一個小島!」昂梯菲爾師傅聳聳肩膀重複道,「你聽見沒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島!小……小……小島!……你聽明白了嗎?」
「請原諒,大人,你們是在找一個小島?」
「對,」吉爾達說,「有一個吧?」
「沒有!老爺。」
「沒有?」
「沒有!……可是,有一個,我甚至於看見過,在它上邊待過?」
「在它上邊?」駁船長重複道。
「但是,它消失了……」
「消失了?」朱埃勒喊了起來。
「是的,老爺,消失已經31年了……又露出了一個聖魯西亞島!」
「原來那個小島是什麼樣子呢?」吉爾達-特雷哥曼搓著兩隻手問道。
「唉!除了駁船,你啥也不知道,駁船長,」昂梯菲爾師傅喊了起來,「那是一個小島,乾脆說了吧,那是尤利亞島1!」
1尤利亞島是1831年夏,在地中海班雷利亞以北突然升起了一個火山島。英國和意大利對此島的領主權爭吵不休,可還不到四個月,尤利亞島又從海面消失了。
尤利亞島,……朱埃勒這才茅塞頓開!
是的,的確如此,叫尤利亞島,還是叫費迪南多,或者荷丹,或者格拉姆或者內瑞達,隨便叫它什麼名字都行——那個小島於1831年6月28日在這個位置上突然升起。誰會懷疑它是存在呢?當海底火山爆發時,格拉巴船長曾目睹了那一場景。羅馬王子比那太裡曾觀察過新生小島的中央升起的光柱,光焰久久不熄,如同升騰的煙火一般。依爾敦船長和約翰大衛1博士都是這一壯觀場面的見證人。在兩個月期間,小島上鋪滿了火山的熱石,人可以行走。此系火山的力量使海底隆起,露出了水面。
1法國人,曾任奧地利海軍將領,跟意大利作過戰。
後來,1831年12月,巨大的岩石塊下沉了,小島消失了,這水域沒留下半點痕跡。
就是在這如此短暫時間內,厄運把卡米爾克總督和鄒船長引到了地中海的這個部分。他們在尋找一個無名小島,真是命中注定,給找到了!這就是那個在6月剛剛出現,12月便消失的小島!而現在,財寶就藏在100米的海底深淵裡!
梯爾克麥勒神甫本想把那上千萬的財富拋進大海,沒能成功,現在大自然卻辦了這件善事,再也不必擔心那些財富會散播到世上來了。
必須說明,昂梯菲爾師傅知道小島沉沒一事!3周前,當朱埃勒告訴他第4個小島位於西西里和班泰雷利亞島之間時,他立刻便知道了那是尤利亞島。在他學生意的時候,他常常經過這一帶水域。他並非不知1831年那短命的小島的出現和消失,現在它下沉在100米深處。……顯而易見,昂梯菲爾經歷了一生中最艱險的一段歷程,但一場盛怒之後,他決計永遠放棄卡米爾克總督的財寶!……這就是為什麼他沒打算進行這尋找財寶的最後遠證。在吉爾達的催促下,他之所以同意了,肯花錢進行這最後的遠征,完全是為了顧全面子,並以此證明,在探寶一事上,他並不是最上當的。……他之所以和銀行家贊布哥,和公證人勃-奧馬爾相約在吉爾讓底會面,那是為了教訓他們一頓,因為他們欺騙過他……
於是,他轉向馬耳他銀行家和埃及公證人:
「是的!」他大聲喊道,「上千萬的法郎就在這兒——在我們的腳下。如果你們想要的話,那只要一猛子紮下去就行了!……來吧,贊布哥,跳下去吧!……勃-奧馬爾,往下跳呀!」
當這位執拗的聖馬洛人對那二位先生冷嘲熱諷的時候,他們對昂梯菲爾師傅的騙人的邀請感到追悔莫及。而聖馬洛人卻忘了在這場獵取財富的角鬥中,他也和他們一樣貪得無厭!
「現在,掉轉船頭,回家!」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喊道。
「在家裡,我們會生活得幸福……」朱埃勒說道。
「天哪!……既然得不到了!」吉爾達-特雷哥曼以滑稽的,無可奈何的聲調說。
但是,青年船長出於好奇心,想在這個位置探測一下水深……
雅考波-格拉巴點頭贊同。當繩子放到300~350尺時,探測錘碰到了一塊硬物……
這是尤利亞島……第4個小島,沉沒在海腹中了。
按照朱埃勒的命令,帆船掉轉船頭。返港途中,整夜都得逆風行舟,這使得不幸的勃-奧馬爾得暈18小時。
經過一無所獲的探險之後,帆船停泊在吉爾讓底碼頭時,已經大天亮了。
但是,當旅客們就要和老船主告別時,他走近昂梯菲爾師傅,對他說:
「閣下?……」
「你有事?」
「有一件要跟您講……」
「朋友,你說吧!……說呀……」
「唉!老爺,還有希望呢!」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直起身子,眼裡射出了一股貪婪的目光,好似閃電一般。
「有希望?」他問道。
「是的,大人!尤利亞島從1831年底消失了,但是……」
「但是……」
「它從1850年又開始上升了……」
「就像我的晴雨表似的,當天氣好的時候,就會升上來!」昂梯菲爾師傅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喊道,「不幸的是,當我的尤利亞島和那上千萬財寶……我們的錢,浮起的時候……我們早已不在人世了,——駁船長,你也一樣,大概已故去幾百年了吧!」
「是活不了那麼長!」「可愛的阿美麗」號船長辯駁道。
不過,剛才老船主講的那番話,看來,倒是實情。尤利亞島漸漸地向地中海的水面上升……或許,幾個世紀之後,這場昂梯菲爾師傅奇遇記將是另一種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