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流血
當天,人們還看見一個移民從山上走下來。他步履維艱來到營地。他光著上半身子,骨瘦如柴,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他走到第一排房舍前時,已精疲力盡,不由得癱倒在地。
他們的不幸遭遇都大同小異,而且司空見慣,人們再也激動不起來,只是走過去把他扶起來,給他打了打氣,便扔下他不管了。
在這個時候,已無法找到吃的,那麼這種情況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呢?其他沒有消息的人要麼谷糧滿倉,要麼命歸黃泉。
七百五十多移民回到岸邊。絕大多數人的身體狀況最好的也是軟弱無力,精神崩潰。由於他們體質孱弱,疾病正好趁虛而入。勒柯吉顧不上疲勞,加班加點給人治療。但隨著天氣變冷,死的人越來越多,死神對人一視同仁,可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毫不留情地將人勾去。
這倒是省去了口糧,但剩下的人還是太多,裡巴爾托號運來的食品已遠遠不夠吃的。當博瓦勒決定給他的臣民定額分配食品時,為時已晚,他完全沒有預見到人數會陡然猛增。他知道自己犯了彌天大錯,想亡羊補牢,可時不我與,災難已經降臨。九月二十五日,倉庫裡的最後一些餅乾分了出去,這群悲憤交加的人才發現致命的飢餓正一步步逼近。
由於顆粒未進,他們感到飢腸轆轆,五臟六腑像似在翻江倒海,飢餓正緊纏著他們,折磨著他們,傷害著他們。死亡就是這般冷酷無情,正慢慢吞吞——如此慢吞地——將約納丹號上的遇難者置於死地。
第一個受害者是布萊克。他實在餓得不行,而且人們通知勒柯吉又太晚,儘管他使出渾身解數,可是布萊克在第三天仍然撒手歸西。這次可沒有道理去責怪帕德遜。因為他本人與大家一樣正忍饑挨餓,被命運捉弄。
接下來幾天,拿什麼填飽這些移民的肚子?誰敢說他有辦法?倒是那些曾留個心眼,省著吃糧食的人現在靠它尚能勉強度日。可是其他的人怎麼辦呢?……
在災難期間,勒柯吉忙得昏天黑地,不亦樂乎。他不但要給病人治療,而且還得管那些餓得不行的人。人們向他哀求,扯他的衣服,有些母親把孩子往他懷裡塞。他整天被怨聲載道,滿腹牢蚤,哀告乞討所包圍著,而且只要向他開口,就會若有所得。他慷慨大方,一個勁地把左岸攢的糧食分給大家,就是沒有想到自己。他並沒有考慮,這樣做雖然解決了他人燃眉之急,而同時也將自己送進了深淵。
可是,情況迫在眉睫,刻不容緩。醃魚、醃兔、乾菜,一切飛速減少。只一個月的功夫,新鎮與利貝麗亞一樣開始忍饑挨餓。
顯然,形勢岌岌可危。因此勒柯吉的那幫子人開始對他不滿,抵制。他們對勒柯吉的命令置之不理,一口拒絕,不肯將自己的口糧送給他人。他每次要花大量的時間循循善誘。人們只是跟他討論得口乾舌燥,疲憊不堪,才極不情願地拿出食品。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感到越來越棘手。
阿里-洛德士試圖向他的朋友指出他這是在做無謂的犧牲。一切都是徒勞無益,吃力不討好的。他想幹什麼?左岸的糧食所存無已,無法解決整個島上居民吃飯的問題。一旦糧食全光了,走投無路時,再怎麼辦?現在不惜犧牲那些目光遠大,勤勉勞苦的人的利益,將他們勞動換來的糧食奉送,而這只能延緩災難的發生。災難早晚要來的,無法避免,那麼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
阿里-洛德士卻無法說動他。勒柯吉根本不願意跟他講話。面對如此的災難,說歸說,做歸做,人們無遐思索。眼看著芸芸眾生命歸黃泉,而自己無動於衷,這決不可能辦到。不管發生什麼事,他要與他們休戚與共,直到彈盡糧絕,這是當前迫切需要做的。今後呢?……今後再說今後的事,當一無所有時,人們會自動離開,遠走高飛,找另外一處棲身之地。在那裡,會和新鎮一樣,他們靠釣魚,打獵為生。人們都會遠走他鄉,因為再用不了幾天,這裡會變成遍屍陳橫的萬人坑。但至少,他已傾其所有,竭盡全力地奮鬥了。他可沒有超凡的勇氣,眼看著為數眾多的人坐以待斃,而自己卻坐視不管。
阿里-洛德士提議將阿爾特勒布爾藏的四十八支槍發給移民,他們用這些武器去打獵、或許還可能弄來吃的東西。人們討論了以後,將這項建議否認。這個季節根本見不到野兔的影子。而且這些於農活的人對槍的常識一無所知,指望他們向這麼多人保證食品供應,猶如大海撈針。相反,他們一旦手裡有了槍,便會惹是生非。現在已出現種種預兆,動作粗野,目光凶狠,打架鬥毆時常發生,有些人身上暴力的分子在蠢蠢欲動,一觸即發。移民們公然表現出敵對的情緒,他們互相嘲弄對方的失敗和不幸,每個人把目前的狀況歸咎於別人。
然而,有一個人是千夫所指,天怒人怨被人罵得狗血淋頭。此人便是費爾丁南-博瓦勒。此君毛遂自薦,草率從事,挑起管理人類的大梁。
他顯然才疏學淺,能力平庸,因此移民對他怒目相向也是情有可原。儘管如此,人們還是忍氣吞聲。這也是心甘情願的,他們只希望得過且過,不慍不火。這是群碌碌無為的人,他們既愚不可及又懶惰成性,因此他們只有耐著性子等下去,他們有的是時間。不管如何不滿,只要一說到他們的領袖,他們便鴉雀無聲,噤若寒蟬,否則就是對自己創造的宗教偶像表現出大逆不道,他們感到惶惶不安。如此一來,只有當沒有人時,他們才敢竊竊私語,多次說大話,放空炮、用盡了威脅的詞語,以宣洩他們的不滿和憤怒。可惜這些人全都是華而不實,沒有一個人能將大話和威脅付諸事實。
權力可是件美妙的事,即使目前情況讓人惱火,但博瓦勒所享有的有名無實的權力仍讓人垂涎三尺。他手中的權力是可憐的,他只是位統治著成千上萬張嗷嗷待哺的嘴巴的,名存實亡的領袖。
面對如此嚴峻的情況,劉易斯-多里克雖然認為權力唾手可得,但不應該掉以輕心。總而言之,博瓦勒不是打著如意算盤,利用人們老實,毛遂自薦,攫取權力嗎?用句形象而生動的話來表達,就是趁機撈油水。儘管這裡的條件艱苦,可是做為一呼百應的領袖還是有利可圖的。博瓦勒深知這箇中的奧妙,同時也清楚那些可憐的同類正忍饑挨餓。多里克現在正打算將這權力歸為己有,好處賜於同伴。
直至目前為止,他一直耐心地等待著,對其對手搶山頭,擴地盤一忍再忍。但只要他認為時機成熟,便會脫穎而出,一鳴驚人。勞苦大眾將是他所依靠的、堅實的基礎。要對索博勒加以批判,其題目數不勝數、信手就可拈來。他唯一的麻煩就是從中進行挑選。如果有人問他取代對手之後如何執政?他會感異常尷尬,好在任何人都不會向他提出諸如此類的冒失問題,因此他也不必擔心要為此作答。
博瓦勒對其對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有所察覺。當春暖花開的時分,他常常從上面寫著華麗的,政府大廈幾個字的窗戶望去,發現多里克的那夥人與日俱增,他們似乎若有所思,從那幫人投來敵對的目光,從他們有朝他揮舞拳頭的情形來看,他知道多里克戰術卓有成效。可他也不是個好惹的人,他不會善罷甘休,他已經制定了反攻的方案。
當然,他所領導的事業一敗塗地,是無法否認的。但他推卸責任,將自然環境因素例為指責的對象,尤其是將各種不幸歸咎於氣候惡劣,他的自我感覺仍然良好。如果說他一事無成,那是因為無事可做,即使換一個人也比他強不了多少。
博瓦勒緊緊抓住權力不放,並不只是為了滿足虛榮。不管怎樣,出現了現在這種情況,他變得非常現實,因此個人的收穫不小。他一方面憂心忡忡,另一方面卻洋洋自得,因為他為自己藏了很多糧食,如果他只是個小卒子,能有今天這個樣子嗎?如果他交出了權力,今後還得佔到這些好處嗎?
那麼現在即是為了保護其領袖地位,也是為了保護既得利益,他滿腔熱血地投入戰鬥。他極有見識,知道如何避重就輕。對於多里克的種種非難,他採取不理不睬,不辯不駁的態度。因為在這方面,他已未戰先敗。另外,他也反覆強調這些問題確實存在。相反,他卻叫苦連天,搖身一變成了最不滿意的人。
而且,兩位對手在採取何種有效方法的問題上意見相左。多里克宣稱,必須更換政府,而博瓦勒卻強調,要精誠團結,同仇共戚,追究肇事者的責任。
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是誰嗎?我認為,不是別人,正是那些冬天沒有返回營地的少數移民,他們已豐衣足食,沒有必要回來躲避。博瓦勒的推論簡單,既然大家再也沒有見到他們,那說明他們有了收穫,吃穿不缺。既然他們有吃有穿,人們就有權將他們的糧食充公,分給大家。
少數幾個絕望的人經不住煽動,便立刻響應。他們急不可待地執行這道命令。起初還只是利貝麗亞附近搜索、掠奪,後來,由於要出遠門,便結成一夥。隊伍迅速擴展,最後,到了十月十五日,形成了一支真正的軍隊,有二百來人。摩爾兄弟領著烏合之眾朝著目的地開拔。
五天裡,隊伍四處闖蕩,他們到底幹了些什麼?人們只要看到受害者朝營地蜂擁而至,便可猜到一、二。他們驚恐不安,歷經千辛萬苦換來的果實卻毀於一旦,太出乎他們意料。人們接二連三地來到政府大廈前面,請求法律制裁。但政府不僅對他們粗暴無禮,而且將他們掃地出門。同時指責他們鮮恥寡廉,自私自利。怎麼!他們是朱門酒肉臭,而其手足同胞卻是飢寒交迫,命歸黃泉。聽到這番言論,他們目瞪口呆,驚愕不已,於是只好垂頭喪氣地離開。博瓦勒大獲全勝,這些人跑來告狀,就足以說明,他所指引的道路是何等正確。這著棋算是走對了,他感到興慰。那些冬天沒有返回的人確實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現在,不管你是誰,都得與其他人共命運。那些曾經吃苦流汗的人是白費了力氣。他們現在也變成了一文不名的窮光蛋,與把他們東西搶光,吃光打家劫舍的強盜一樣,生活拮据,這些人像蝗蟲,一窩蜂擁進來,只要是吃的,伸手就搶,而且,誅求無己,胡作非為。他們雖然是第一批遭受如此人禍的人,但由於對此司空見慣,只好聽之任之。強盜們肆無忌憚,踐踏莊稼,搶走牲口。
可是,搶劫者的戰利品微乎其微。被他們敲搾勒索的農民所謂的財富是相對的。豐收了,只能說明這些人比其同類更有勇氣,更聰明、更靈活,或者說,更有運氣。他們勤勤懇懇,也只能保證基本生活條件,勉強餬口而已,根本就不能說明他們奇跡般地富了起來。因此,從這些可憐的農民身上,挖不出更多的東西。
強盜們由於在他們身上找不出什麼,感到幻想破滅,便開始蠻幹施暴。
他們憑空杜撰,指責那些移民隱而不報。於是,不止一個移民遭到嚴刑拷打,非人折磨,他們被硬逼著交待糧食藏的地方,歷史是何等的相似,霍斯特島與法國爆發的扎雷克起義1同出一轍。
匪徒出發的第五天,終於撞到了李威利和鄰居做的圍牆上。自從他們一上路,就一直提到這些開荒的人,他們動手最早,種地時間最長,因此會最興旺發達。從他們身上能夠發筆橫財。
1扎雷克起義:一三五八年,法國的農民起義。
這回可是東風壓倒西風。
緊緊相連的四個農莊東西南北各建一座房子,形成了總體結構上攻不可破的堡壘。在所有的移民中,只有他們幾人手中有武器,於是他們用子彈歡迎打家劫舍的強盜。第一次射擊,搶劫者中就有七、八人倒下,或是受傷,或是被打死,其他的人便丟盔棄甲,一哄而散。
這場小衝突的效果立竿見影。他們頓時僵旗息鼓,囂張的氣焰一下子丟到了爪哇國。他們隨即打道回府,在夜幕降臨時分別到達利貝麗亞。人未到聲音先傳來。憤怒而又高聲的詛咒意味著他們回來了。前去歡迎他們的人豎起耳朵,聽見從黑暗的田野傳來嘈雜的喧嘩。
起初,離得太遠,無法聽清他們在叫喊什麼,人們還認為是勝利的歡歌,便很快就傳來清楚的話語。人們面面相覷,驚慌失措。
「背信棄義!……背信棄義!……」他們喊著。
背信棄義!……留在利貝麗亞的人不由得心驚肉跳。博瓦勒比其他人更加害怕,他手慌腳亂,預感大禍臨頭。管他是什麼人,人們肯定會把責任歸咎於他。目前他將面臨何種危險還不得而知。但他還是拔腿就溜進「大廈」,對任何人都避而不見。
他剛一進門,後面吵嚷的人群就在大廈前停下來。
他們到底想把他怎樣?這些人把死人和傷員放在他門前的小廣場上是什麼意思?他們遇到了什麼挫折?這群人為什麼如此地叫喊?
博瓦勒千方百計想瞭解這個秘密,卻一無所獲。這時,又上演了一出悲劇,發生在新鎮,使勒柯吉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他不是不瞭解利貝麗亞居民的麻煩。由於他常在營地走動,對那裡所發生的事瞭如指掌。但是,他並不知道還有一夥打家劫舍的強盜。在他來利貝麗亞之前,他們已出發,等他離開的時候,他們才回來。最後幾天,那邊確實少了很多人,曾引起他注意,但他僅僅只是感到驚訝和不理解,沒有追究其中的原因。
不過,他隱隱約約有種不祥之感。那天,太陽下山後,他出門。和以往一樣,阿里-洛德士,阿爾特勒布爾、阿爾吉和卡洛裡與他結伴同行。左岸有幾米長的地段高處右岸,他們一直走到這裡停住,白天從這裡可以將利貝麗亞一覽無餘,而現在,營地已消失在黑暗中。他們只能聽到遠處傳來的鬧聲,通過模糊的影子,可以判斷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五個散步的人坐在河岸陡坡上,狗趴在他們腳邊。他們正默默無語地凝視著夜色,這時對岸有個人在喊:
「勒柯吉!……」一個男子氣喘吁吁地喊。他肯定是一路奔跑,說起話來上氣不接下氣。
「在這裡!……」勒柯吉回答。
一個黑影穿過小橋,向這群人走來。他們一下認出是希瑞戴,約納丹號的廚師。
「那裡需要您。」他朝勒柯吉說。
「出什麼事了?」他站起來問。
「有人被殺,有人受傷。」
「有人受傷!……有人被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成群結隊地跑到李威利家……可是那幾家人好像有槍……成了這個樣子!」
「可憐的人!……」
「結果是死三人、傷四人。人死了就沒什麼好說的,可是受傷的人也許……」
「我就去。」勒柯吉打斷他的話,拔腿就走。這時,阿爾吉跑回去取外科手術箱。
路上,他打聽有關情況,但希瑞戴無法告訴他,因為他也一無所知。他可沒有隨這夥人去打家劫舍,這些事也是聽說的。而且沒有人叫他來喊人,是他看到抬回來了七具屍體,覺得有必要通知勒柯吉一聲才跑來的。
「您做得很對。」他贊成。
在卡洛裡,阿爾特勒布爾和阿里-洛德士的陪同下,他們穿過了小橋,在石岸已經走出了一百多米,這時他轉過身,看到阿爾吉拿著藥箱趕來上,印第安小伙子也過了河,用不了一會兒就會攆上他們,勒柯吉於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幾分鐘後,一個慘絕人寰的喊聲使他立刻站住,好像是阿爾吉的聲音!……他心頭一緊,感到恐慌,便急忙原路折回,更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希瑞戴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撒開雙腿,在利貝麗亞岸邊上游的夜色中猛地轉了個彎逃開了,消失在黑暗中。
勒柯吉跑得快,左勒狗比他更快,它三蹦兩跳就在黑暗中消失得無蹤無影。過了一會,它發出狂吠,先是陣陣嗚咽、哀號,緊接著是低沉的狂嗥,聲音很快減弱,彷彿是一頭動物從追擊中逃出來。
很快,在黑夜中爆發出一聲悲慘的叫喊聲。
勒柯吉並沒有聽到這聲叫喊,別人前腳走,他後腳就跟了上來,他才看到腳下阿爾吉倒在血泊中,臉朝著地,一把大菜刀全部插到背上,只有刀把在外邊。
卡洛裡向他兒子撲上去,勒柯吉使勁將他拉開,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救人要緊!他於是打開藥箱,在年輕人身邊蹲下,將他的衣服從上到下一把撕開,然後十分小心謹慎地將兇手的武器拔出來,這樣就露出了傷口。傷得很重,武器在肩岬之間,從這頭到那頭幾乎穿過整個胸部。不過沒有傷著脊髓真是個奇跡。肺部破裂,阿爾吉面無血色,眼睛緊緊閉著,呼吸微弱,嘴角流出血沫子。
幾分鐘之內,勒柯吉將駝皮大衣撕成條臨時給他包紮好。然後,他讓卡洛裡、阿爾特勒布爾和阿里-洛德士抬起傷員。
只是在這個時候,勒柯吉才被左勒的嗥叫聲吸引住。顯然,狗正和一個敵人糾纏著,這群處在悲痛中的人上路時,他朝吵鬧的地方走去,從傳來的聲音判斷,好像高這裡並不遠。一百米處,他目睹了一個可怕的景象。地上躺著一具屍體,是施瑞克,他藉著月光辨認出的。他在地上直挺挺的,喉嚨被咬開,頸動脈管完全被咬斷,血流不止。這是左勒的傑作,它仍在發瘋發狂,緊緊咬住不放,繼續撕裂。
勒柯吉讓狗鬆開緊咬不松的牙,然後在到處是血的地上蹲下來。
回天乏術,無可救藥,施瑞克嗚呼哀哉。
勒柯吉陷入沉思,凝視著夜幕中雙眼圓睜、無色無光的屍體。他將悲劇的前前後後又在腦子中過了一遍。當時,他跟著可能就是同謀的希瑞戴往利貝麗亞走去時,施瑞克就一直潛伏在暗處,窺視著。當阿爾吉取藥箱返回時,他便撲上去,從背後捅了一刀。後來人們跑回來救阿爾吉時,左勒朝著罪犯撲過去,於是發生了剛才那一幕,罪犯立刻受到了應有的處罰。
只有短短幾分鐘,事情瞬息萬變,悲劇的後果是兩個主要人物倒在地上,一死一傷。
勒柯吉又重新想到阿爾吉。一行三人抬著年輕的奄奄一息的印第安人在黑夜中消失。他深深歎了口氣,這孩子代表著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愛,也是他能繼續活下來最強烈、幾乎是唯一的理由,他將隨著孩子的死去而消失。
離開前,他看了這個死人最後一眼。隨著血流量的減少,沒有形成大血坑,而且血一流到地上馬上就被吸乾。自混沌初開,貪婪的大地不止境地飲著,與那血流遍野成海相比,這可不算是什麼大事情。
然而,到目前為止,霍斯特島還沒有法律。當它荒蕪人煙時,永遠是那麼純潔,但現在來了人,熱鬧代替了荒涼,而且人的鮮血馬上在其上流淌。
它可能是第一次遭到玷污……
但不可能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