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面環海

  3月15日,大約在格裡普和西茜結婚之後3個月,縱帆船多里斯號離開輪敦德裡港,借輕快的東北風駛入外海。
  輪敦德裡是同名郡的首府,這個郡挨著愛爾蘭南部的多尼戈爾郡。輪敦人稱它為輪敦德裡,因為從前經過沒收劃歸,這個郡幾乎隸屬於不列顛群島的首都,還因為是輪敦出錢才把這座城市從廢墟中拯救出來。然而,愛爾蘭人卻不聽那一套,沒有別的抗議辦法,就只是稱它德裡,這也不好怪罪。
  這個郡的首府是一個重要城市,坐落在福伊爾瀉湖口的左岸,街道特別寬敞、整潔,雖有1萬5千人口,但並不繁華。舊城牆原址闢為林蔭散步路,城中丘崗上矗立一座主教堂,還有一些難以辨認的遺址,如聖科輪班修道院、12世紀著名建築摩爾神廟。
  港口吞吐量很大,出口的商品很好,諸如青石瓦、啤酒、牲畜,還應當說,也大量出口移民。那些不幸的愛爾蘭人,被窮困驅逐到國外,又有多少返回故國呢?
  洛赫一福伊爾灣狹窄的入口,每天有幾百隻船進出,那麼有一隻縱帆船離開輪敦德裡港,當然不足為奇了。那麼多來來往往的船隻,每年有60萬噸,為什麼要特別注意多里斯號啟航呢?
  這種看法是對的。不過,這只帆船還是值得引起我們特別的注意,因為船上載的是凱撒和他的財富。凱撒,就是小把戲;他的財富,就是運往都柏林的一船貨物。
  小把戲公司的少年老闆,怎麼跑到多里斯號船上了呢?
  事情是這樣:
  西茜和格裡普結婚之後,小口袋商店特別繁忙,新年購物,年終結帳,顧客蜂擁而至,有增無減,商店要新設貨部,等等。格裡普也跟著一起忙乎,儘管他還因結婚而驚訝不已。成為可愛的西茜的丈夫,他總覺得這是一場夢,一醒來就消失了。
  「我向你保證,你結婚了。」保伯反覆對他說。
  「對……我覺得是這碼事兒,保伯……然而……有時候……我不敢相信!」
  1887年開端萬事亨通。總之,小把戲只希望這種狀況持續下去就行了,但是心中難以排除一個重大憂慮:等馬克卡蒂一家重又踏上愛爾蘭的土地,如何確保這些可憐人的命運。
  一家人在墨爾本上了昆斯蘭德號船之後,有什麼消息嗎?沒有,這年頭兩個月,翻遍航海通訊,也沒有看到一點消息,直到3月14日,有人才在《航運報》上看到這樣兩行文字:
  「本月3日,在阿桑普森島附近海域,勃恩薩伊德號輪船遇到昆斯蘭德號縱帆船。」
  從南半球行駛來的帆船,不能取道蘇伊士運河縮短航程,因為沒有機械動力很難逆流駛入紅海。因此,從澳大利亞駛往歐洲,昆斯蘭德號帆船必須繞過好望角,而當時它還航行在大西洋上。如果沒有順風,它還需兩三周抵達昆斯敦港。在此之前就應當耐心等待。
  不過,勃恩薩伊德號船同昆斯蘭德號船相遇的消息,畢竟讓人放下心來。小把戲想起看這期《航運報》,的確有收穫,尤其他瀏覽報上的商業新聞時,注意到這樣一則廣告:
  「3月13日,輪敦德裡:後天,本月15日,將拍賣從漢堡駛來的多里斯號船上的貨物,共計150噸,有桶裝燒酒、桶裝葡萄酒、成箱的肥皂、成桶的咖啡、成袋的香料,拍賣的收入,全部歸債主哈里頓兄弟所有,等等。」
  小把戲看了這條消息,不禁陷入沉思,想到這筆生意可做,也許能獲大利。多里斯號一船貨處於拍賣的境地,價錢肯定降得很低。大部分是日用百貨,而桶裝燒酒和葡萄酒,又可以給食品部增添新品種,這不是一次進貨的好機會嗎?……總之,我們的主人公頭腦裡淨想這事,實在憋不住,就去徵詢奧布賴恩先生的意見。
  老商人看了廣告,聽了小伙子的考慮,他不是輕易發表看法的人,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對……這是一筆生意……所有這些貨物,只要能低價買進,再賣出去就能賺高額利潤……不過要有兩個條件:一是貨物質量好,二是要低於市場價40%到50%。」
  「您同我想到一處來了,奧布賴恩先生,」小把戲答道,「我還加一句,不親眼看看多里斯號船的貨,就不能拍板兒……今天晚上我就動身去輪敦德裡。」
  「說得對,我陪你去,我的孩子。」奧布賴恩先生回答。
  「還要煩勞您嗎?」
  「當然……我要親自驗貨……那些貨我熟……我這一輩子淨做這種買賣了……」
  「謝謝您,奧布賴恩先生,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您……」
  「爭取從這筆生意中獲利,我別無奢望。」
  「不能耽擱了……」小把戲又說道。「後天準時拍賣……」
  「哦!我準備好了,孩子……拿起旅行袋就走……這不用多長時間!明天,我們就上多里斯號船上仔細驗貨……後天,貨物我們買還是不買,要看質量和價錢,當天晚上就動身回都柏林。」
  小把戲立刻去通知格裡普和西茜,說他打算晚上動身去輪敦德裡……他徵得奧布賴恩先生的同意,要做一筆生意……當然,大部分資金要投進去,但是極其慎重……他外出48小時,就把小口袋商店交給他們管理。
  這次離別儘管時間很短,但特別突然,格裡普和保伯都很遺憾……尤其是這個小傢伙。四年半以來,小把戲和他要暫時分手,這還是頭一次……親兄弟也不如他們兩個親密……至於西茜,她看著她這親愛的孩子離開,心中不禁一陣難過。其實,離開兩三天,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再說這樁買賣,小把戲有奧布賴恩先生當參謀,絕不會投機冒風險,絕不會損害他在商業中的地位……
  兩位商人,一老一小,上了晚上10點鐘的火車。這回路程要遠;過了唐郡首府貝爾法斯特——小把戲就是在那裡找見他親愛的西茜的。次日早晨8點鐘,兩位旅客在輪敦德裡站下車。
  命運真是變化無常!小把戲來到輪敦德裡,要完成他從商生涯的重大舉動,卻離他入世之初受苦的地方,多尼戈爾郡偏遠的小村蘭道克僅30英里!過去12年了,他在愛爾蘭繞了一周,經歷多少坎坷,經歷怎樣的悲歡呢?……他想到這些了嗎?……他注意到這兩處靠近的奇特情況嗎?……我們不知道,不過,姑且讓我們替他觀察吧。
  奧布賴恩先生極其嚴格地檢驗了多里斯船上的貨物。貨物的質量和品種完全符合小口袋商店老闆的需要。如能低價買進來,小把戲就能實現巨額利潤,使他的資本至少增長三倍。老商人若是為自己辦貨,就毫不遲疑了,他甚至建議小把戲趕在拍賣之前,向哈里頓兄弟提出雙方都能接受的價錢。
  這個建議很好,小把戲立刻採納,去同多里斯號船債主會晤,並買下這船貨,由於付現金而價錢更加優惠。哈里頓兄弟見買主這樣年少,如果說吃驚的話,那麼看到他講價錢時十分聰明,就更加驚奇了。再說,有奧布賴恩先生做中保,這樁買賣順理成章,當即用一張愛爾蘭銀行支票付清。
  總共三千五百英鎊,差不多是小把戲的全部財產,買下多里斯號船的貨物。因此,買賣一成交,他就難以掩飾激動的心情。
  這船貨要運到都柏林。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仍僱用多里斯號,免得裝卸貨了。船長樂得答應,不僅運費有保證,又是順風,航行兩天就到了。
  這事兒定下來,這一老一少只要乘當天晚上的火車就行了。這樣,一個往返沒有超過36小時。
  這時,小把戲又產生個念頭,他建議奧布賴恩先生同乘多里斯號船返回都柏林。
  「謝謝你,孩子,」老商人答道,「可是,不瞞你說,大海和我,我們始終合不來,而且,最後總是大海佔上風!沒關係,你若是高興的話……」
  「這對我很有吸引力,奧布賴恩先生……航程這麼短,又沒有什麼危險,況且,我也不願意丟下我這船貨!」
  這樣一來,奧布賴恩先生就獨自返回都柏林,次日天剛亮就到站了。
  就在同一時刻,多里斯號出了福伊爾瀉湖航道,駛向溝通河灣和北運河的狹窄通道。
  正是西北順風船,如果風不停,這次航行就一帆風順了。這艘縱帆船可以沿海岸線航行,因受高高的海岸翼護,近海水域總是更加風平浪靜。然而正值3月份,接近春分,在這近海水域天氣變化無常。
  多里斯號船由近海航行的一位船長指揮,名叫約翰-克萊爾,手下有八名水手。看樣子,他們全很內行,非常熟悉愛爾蘭海岸線一帶水域。從輪敦德裡到都柏林,他們閉著眼睛也能抵達。
  多里斯號全帆駛出海灣,一駛入大海,小把戲朝西望去,就看到伊尼斯哈文港,坐落在多尼戈爾岬頭遮護的海灣口,再往遠看,便是愛爾蘭最北端,長長的馬林岬角。
  頭一天航行看來一帆風順。我們這位少年乘坐多里斯號風帆,行駛在海上,多麼愜意啊!海浪不大,又是後滿側風,非常容易躁縱,毫無問題,就是一名少年見習水手也會覺得自己是熟練的海員。然而有時,小把戲頭腦閃過一個念頭,他想到底艙裡裝的這船貨,只要這深淵裂開一條縫兒,就能將他的全部財富吞沒……
  沒有任何不祥的徵兆,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憂慮呢?多里斯號是一條非常結實的船,是一條出色的帆船,掌握在敢於弄潮的船長手中。
  真可惜,保伯不在船上!這回是「真的」航行,而不是在科克或都柏林碼頭停泊的火山號船上,AndCo若是和他在一起,該有多麼高興啊!如果一開始小把戲就預見到從海路返回,他肯定要帶著保伯,而保伯也會喜出望外。
  這條海岸線延伸至安特裡姆郡的邊界,景色十分壯觀,只見石灰岩白壁赫然陡立,深深的巖洞足以住下蓋耳神話中的所有人物。那邊矗立著「煙囪」,而炊煙完全由浪花飛沫構成;那巖壁有雉堞和突堞,酷似要塞的城牆,經受了無敵艦隊西班牙人的炮擊。那邊又展現「巨人堤」,由石柱構成,巨大的玄武石樁由狂浪拍擊,訇然發出鋼鐵之聲;據數學好的遊客稱,那些石樁有四千多根。真是美不勝收。不過,多里斯號不敢靠近礁石海岸線;下午4點鐘,駛過了東北方的蘇格蘭坎塔伊爾岬角,到克萊德海灣口,朝費爾角和費斯林島之間駛去,以便通過北運河。
  西北風一直刮到下午3點鐘,吹散了高空的雲彩。這時,多里斯號帆船距海岸有兩三海里,而且風浪很小,幾乎感覺不到船身前後搖晃。小把戲一刻也沒有離開甲板,午飯是在甲板上吃的,打算晚飯也一樣,要一直呆下去,除非到了夜晚太冷,不得不回到船長室。毫無疑問,這第一次海上航行只能給他留下美好的記憶,心中慶幸有了乘船押貨這個好念頭。他押著多里斯號船駛入都柏林港,總難免有幾分得意,而且他也能猜出,得到奧布賴恩先生的通知,此刻格裡普和西茜、保伯和凱特肯定去了碼頭邊上,甚至到了南坦,或者突堤頂端的普爾比格燈塔下……
  到了傍晚四、五點鐘,東方升起大團大團雲霧。天氣驟變,烏雲險惡,一片片由逆風吹送,迅速升起來。雲腳下的藍天,沒有一處表明天黑之前能風吹雲散。
  「防備暴風雨!」這一警告似乎就寫在那裡,寫在大海的變幻上。約翰-克萊爾明白,他仔細觀望了天色,不禁皺起眉頭。
  「怎麼樣,船長?……」小把戲問道,他見約翰-克萊爾和水手的神情都不對,就不免吃驚。
  「情況不大妙!」船長回答,同時回身眺望西邊。
  一直刮的西北風已經大大減弱了。本來鼓起的風帆,現在開始拍打桅桿了。前桅帆和後桅帆角索也都鬆懈了。三角帆不兜風了,上桅帆和二層帆接受了最後一點西風。多里斯號失去了風力,就受到外海域長浪的猛烈沖蕩。帆船不行進,舵也就起不了作用,躁縱起來就難了。
  小把戲不顧約翰-克萊爾的催促,不肯下到艙室,船顛簸倒沒大妨礙,他主要擔心海風太平靜。
  這期間,陣陣東風吹來,越來越急,在運河裡掀起波浪。層雲拉長,佔了天邊三分之二的區域,被落日輝光照得更加黝暗。真是波譎雲詭。
  克萊爾船長採取了謹慎措施,吩咐放下上帆和二層帆,只留大三角帆和小三角帆,船後拉極少的帆,即抗擊風暴而必不可少的三角帆。幸好當初離海岸兩三海里航行,就是怕借不上風力,被暴風拋到岸上。
  水手無人不知,春分時節,天氣容易驟變,尤其在北運河航道。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狂風就襲擊多里斯號船了,其猛烈程度難以想像,也是從未見過這種惡劣氣候的人所能接受的。太陽一落,天空頓時黑沉沉的。風聲呼嘯,海鷗拚命逃向陸地。一時間,從龍骨到桅尖,整條船震撼了。常言道:「海從三面來」,也就是說,驚濤駭浪從前面和兩側衝擊多里斯號船,浪濤的飛沫將船覆沒。從絞盤到舵輪,全被打亂,掌舵的人只好緊緊抓住;水手們則貼著舷牆躲避。
  「下去吧,先生!」約翰-克萊爾對小把戲說道。
  「船長,請允許我……」
  「不行,跟您說,到下面去,否則,一個浪頭就會把您打下海!」
  小把戲接受了,他回到艙室,心裡極度不安,倒不是擔心自己的性命,而是擔心這船貨物的安危。他的全部財富裝在一條遇險的船上……這些財富萬一喪失,就再也掙不出來了……
  情況越來越糟,非常嚴重。船長力圖讓多里斯號迎著風浪低速航行,以便避開海岸或保持一定距離。不幸的是,半夜一點鐘的時候,大小三角帆都被狂風刮走。一小時之後,桅桿全部摧折,忽然,多里斯號向右舷傾斜,由於艙底貨物移位,船身正不過來,海水就有漫過舷牆灌進來的危險。
  小把戲被拋到艙室壁板上,摸索著爬起來。
  這時,在瞬間平靜中,呼叫聲傳到他的耳畔。甲板上一陣大亂。難道一股大浪將船劈開了嗎?……
  不是!船身無法復位,約翰-克萊爾怕船沉沒,就準備拋棄這條船。儘管船身傾斜得厲害,放小艇下水十分危險,他們還是做到了。要趕緊上小艇,一分鐘也不能耽誤。小把戲聽見召呼他的聲音從半開的艙口傳來,就明白了這一點。
  拋棄這條船及其裝載的全部貨物?……不行……不能這麼辦!哪怕有一線保住的希望,小把戲也要決心抓住,不惜冒生命危險……他瞭解海洋法:一條海上被遺棄的船如果沒有沉沒,就屬於頭一個登上船的人……英國法律有明文規定:海上無主的船隻歸救撈者所有……
  呼喊聲更厲害了。約翰-克萊爾一直呼叫。
  「他在哪兒呢?……」船長反覆說道。
  「船要沉啦!」水手喊道。
  「可是……那小伙子呢?……」
  「不能等啦……」
  「啊!我得找到他!……」
  船長趕緊從梯子下到艙裡……
  小把戲不在艙室。
  他受本能的驅使,幾乎未加思考,就決意留在船上,從貨箱撞破的隔板處鑽進貨艙裡。
  「他在哪兒呢……他在哪兒呢?」船長扯著嗓子連聲喊他。
  「他可能上了甲板……」一名水手說。
  「他可能給打下海了……」另一個補充說。
  「船要沉啦……船要沉啦!……」
  這幾句對話是在驚慌失措中講的。果然,巨浪打來,多里斯號船傾斜得厲害,真叫人害怕翻個底兒朝天。
  不能再耽誤了。既然小把戲不回答,那就表明他又登上甲板,周圍漆黑一團而無人瞧見,結果被大浪捲走了……這種情況極有可能!
  船長又上來時,恰好帆船更深地陷入巨浪的谷中。他和船員便匆忙上了小艇,立刻解開繩索。在這狂風巨浪中,小艇很難保住,但是不管希望多麼微小,這也是唯一保命的機會。小艇盡力劃開,以免被沉船的漩渦捲進去……
  多里斯號沒有船長,也沒有船員了……然而,這並不是一條無主的船,不是沉船的殘骸,因為小把戲沒有離開船!
  孤單一人,獨自留在船上,隨時都可能沉沒……但是他並不絕望,覺得有一種特殊的預感支持他的信心。他又登上甲板,順風滑到舷牆不往裡灌海水的洩水孔處。他思緒萬分,也許第二次想到他所愛的人,想到馬克卡蒂全家人,想到他和格裡普、西茜、保伯、凱特、奧布賴恩先生所組成的家庭,心中乞求上帝的救護,為他們也為他自己救他一命……
  多里斯號船沒有進一步傾斜,眼下還沒有任何危險。幸而船殼非常結實,經住了衝擊,沒有一處進水。在狂風巨浪中,一船貨安然無損,這條船如果遇到什麼船隻,如果救護的人要據為己有,小把戲就會站出來據理力爭。
  夜晚結束,朝陽射出第一道光線,風暴猛勢減弱了。不過,大海還波濤洶湧。
  小把戲在風中背向太陽,朝陸地方向眺望。
  西方什麼也沒有望見,根本沒有海岸線的輪廓。顯而易見,夜晚由狂風吹送,多里斯號出了北運河,現在漂在愛爾蘭海上,甚至在鄧多克或德羅赫達附近。可是距離多遠呢?……
  海上不見航船,連一隻漁帆也不見!不過,這條船體殼翻轉,還往往隱沒在浪濤之間,即使有船,也難以發現。
  可是,唯一的生路就是遇到別的船隻。多里斯號若是繼續往西漂移,觸到近岸的礁石上,船和貨就全毀了。
  能不能把握船的方向,駛向漁民光顧的海域呢?他想拉起還由繩索拴在桅桿上的一塊帆,但是徒然,靠自己的力量不夠,他掌握在上帝手中。
  白天過去大半,形勢並沒有惡化。船體傾斜似乎沒有超過限度,小把戲不再擔心多里斯號會沉沒了。現在只有一件事可幹:觀望大海,看看能否出現一條船。
  不過眼下,先吃點東西再說,以便恢復體力;應當強調一下,我們這個少年始終保持完全清醒的頭腦,一刻也沒有感到自已被絕望的情緒所攫獲。他只注視一件事:保護他的財產。下午3時,東邊展現一股黑煙;半小時之後,一艘大輪船清晰地出現,朝北駛去,離多里斯號有五六海里。
  小把戲將一面旗掛在撓鉤上,舉起打信號:沒有人瞧見。
  這少年在這種情況還不絕望,他生來具有怎樣超常的魄力啊?暮色又降,這天不能指望再遇到船了。毫無跡象表明他的船離陸地不遠。天空陰霾,沒有月亮,夜晚黑洞洞的。海風沒有增強之勢,浪濤從上午起就平靜下來。
  夜晚溫度挺低,最好還是下到艙裡,沒必要呆在外邊,半錨1開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況且,多少時刻處於憂慮中,小把戲十分疲倦,困意難捱,因為船傾斜而不能睡在吊床上,就撤下被子,裹在身上,躺在壁板腳下。不久便進入夢鄉。
  1舊計量單位,一錨合200米——譯者注
  他睡了大半夜,天濛濛亮的時候,就讓外面的喧鬧聲吵醒了。他起身傾聽……難道多里斯號漂到岸邊啦?……日出時一條船遇到它啦?
  「歸我們……我們是頭一個!」一些人嚷道。
  「不對……歸我們!」另一些回答。
  小把戲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毫無疑問,拂曉時,多里斯號被人發現。船員爭著上船,現在又爭論屬於誰……他們爬上船,擁到甲板,動了拳腳……救護的人相互打起來。
  小把戲只要一露面,就能制止對方,但是他絕不能這麼做。那些人會合夥對付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他扔下海,以避免再有人認領。他一刻也不耽誤,趕緊躲藏起來,便跑到底艙,蜷縮在貨物之間。
  幾分鐘之後,喧鬧聲停止,表明雙方和解,商定將遺棄的船拖到港口;雙方再分船上的貨物。
  情況是這樣。拂曉時,兩隻漁船駛出都柏林灣,發現三四海里的海面上漂浮的帆船。那些船員立刻駛向半傾覆的貨船,要搶先抵達;因為按照法律,漂流物屬於首先上去的人。結果兩隻漁船同時到達,因此爭吵起來,還要動手,最後達成一致意見,分享這一收穫。嘿!近海這些可怕的漁民,這次「趕海收穫太大」啦!
  小把戲剛剛躲進貨艙裡,兩條漁船的老大就順艙口梯子下來,看看艙室有沒有人,只聽他們說道:
  「幸好這貨船上一個人也沒有!……」
  「哼!有人,也不會讓他在船上呆長啦!」
  可以想見,小把戲聽了這種對話,心中多麼慶幸躲起來。
  這些野蠻人幹得出來,為了佔有這船貨,他們不惜犯罪。
  半小時之後,兩條漁船拖著多里斯號,掛滿帆,一齊划槳,駛向都柏林。
  9時半到達海灣口,由於正是落潮,他們難以將多里斯拖進去,便朝金斯頓駛去,很快抵達突堤。
  那裡聚集不少人。多里斯號船到達的信號已經發出了,奧布賴恩先生、格裡普和西茜、保伯和凱特,得知貨船救回的消息,乘火車來到金斯頓,站在突堤上……
  他們聽說漁民只拖回一艘無主的船,該有多麼惶恐不安啊……小把戲不在船上……小把戲遇難了……格裡普和西茜、保伯和凱特都熱淚盈眶……
  這時,港口官員來了,他負責調查救船情況,好依法判定船與貨的歸屬……救回貨船的人就要發大財啦……
  突然,艙口裡鑽出一名少年。他的親人多麼驚喜地歡呼,那些漁民又多麼憤怒地吼叫啊!
  轉眼間,小把戲就上了碼頭。西茜、格裡普、奧布賴恩先生,全都上前把他緊緊摟住……接著,他走向港口官員,聲調堅定地說道:
  「多里斯號船根本就沒有被拋棄,船上的貨是屬於我的!」
  這一滿船貨物,就因為他留在船上而保住了。再爭論也沒有用了。小把戲的權利是不容置疑的。貨物歸屬小把戲,同樣,多里斯號船仍歸屬昨天被人救起的克萊爾船長及其船員。漁民們只能領到應得的獎賞。
  一小時之後,大家又在小把戲公司百貨商店裡重聚,該有多麼滿意啊!小把戲頭一回航海,還真是九死一生!然而,保伯卻對他說:
  「嘿!我真希望跟你一起在船上!……」
  「這麼危險也願意,保伯?……」
  「願意!」
《小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