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兩位英國軍官

  「我可要吃你的象了。」莫爾菲准將說。經過兩天的猶豫和考慮,他終於決定走這一步棋。
  「你吃吧,不讓你吃也不行了。」全神貫注在棋盤上的奧利方少校說。
  這一天是2月17日上午。經過一天的深思熟慮後,奧利方少校才想出了一步棋對付莫爾菲准將。
  這盤棋開局已經四個月,但雙方才走了二十步。著名的國際象棋大師菲利多認為,不會使用小卒子——即所謂「象棋的靈魂」——的人,算不上一位高明的棋手。准將和少校都非常欣賞這一見解,所以對於每一個子必經過長時間認真的考慮才去挪動,決不漫無目的地亂走。
  他們兩人都是英國軍官。命運使他們在這個遠離祖國的地方成了以象棋消磨時日的棋友。他們倆都是四十歲左右,棕色的頭髮。滿臉的絡腮鬍子,一直長到耳根,十分就入。他們長年穿著軍服,性格十分冷靜。他們為自己是英國人而感到無比榮耀,排外心理相當強烈,認為他們這些盎格魯一薩克遜人是特殊材料製成的。總之,他們對於自己的國家有著盲目的崇拜。因此,無論走到哪裡,即使到了遠高英國兒千公里的地方,他們也始終是那樣孤芳自賞,旁若無人。他們隨時準備著把一切地方都變為英國的殖民地。如果有可能,他們也打算到月亮上去開發殖民地。
  地球這次發生的大變動,並未在他們的心中引起多大的不安,當時,他們正和幾百名官兵駐守在一座大山上,後來山峰變成了一個孤島,四面是茫茫一片的大海。在這次災難中倖存下來的,只有他們倆和另外十名士兵以及他們的僕人吉爾克。對於這件事,少校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啊呀,這可是真有點奇怪!」
  「是有點奇怪。」准將隨便應付一句。
  「可是我們國家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完全對。」
  「它會派船來接我們的。」
  「當然」
  「我們只需在這裡等待好了。」
  「是的。」
  不過,即使他們想離開這個小島,也根本不可能,因為他們只有一條很小的小船。他們所在的陸地,轉眼之間變成了大海環抱的小島,除了耐心等待英國派船來接他們,其它別無良策。
  所幸,他們的吃糧是不成問題的,小島上儲備著許多糧食,足夠他們十三個人食用十年。當然,如果再有一點鹹牛肉、啤酒和白蘭地,那就是錦上添花了。
  至於天地間所出現的許多怪事,如東西方概念顛倒過來,地球表面重力減弱,白天和黑夜的時間已大大縮短,地球的自轉軸發生傾斜,正沿著一條新的軌道在太陽系運動等等,他們雖然已經發現,但泰然處之,毫無驚慌之處。他們把因大地震而震倒的棋子重新擺好,又苦無其事地繼續下起來了。但棋盤上的棋子已經變得相當輕,很難站得住,特別是個兒較大的王和後更是動輒倒下。他們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總算讓這些用象牙制的小棋子在棋盤上穩穩地站住。
  同樣,其他十名被圍困在島上的士兵,對於天地間所發生的變化也不甚關心。不但如此,他們還向上司提出過兩點要求。
  災害發生後的第四天,皮姆下士曾代表大家要求見兩位上司。
  准將和少校同意接見他們。皮姆下士於是帶著其他九名士兵走到莫爾菲的房間裡,畢恭畢敬地站在正在棋盤上凝神酣戰的兩位上司面前。
  莫爾菲准將放下手上的棋,抬起頭來問道:
  「皮姆下士,你有什麼事?」
  「向準將提出關於薪餉的要求,然後再向少校提出關於伙食的要求。」
  「那你就先談一談第一個要求吧!」莫爾菲說。
  「長官,」皮姆下士說。「現在白天的時間已經縮短一半,我們的薪餉會不會因而減少?」
  問題提得很突然,莫爾菲考慮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問題提得很有道理.他轉過身來,同奧利方少校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說道:
  「皮姆下土,你們的薪餉是根據太陽升起一次為一天來確定的,因此不管這一天是長還是短,你們應該繼續領原來的薪餉。我們英國是個富有的國家,不在乎這點錢。」
  「謝謝長官,」十位士兵同聲說道。
  皮姆於是轉向奧利方少校。奧利方少校看看這位下級軍官問道:
  「你的第二項要求是什麼?」
  「長官,」皮姆說,「如今白天的時間已經縮短一半,我們應該吃兩餐,還是仍舊吃四餐?」
  少校考慮了一會兒,向準將點了點頭,那意思是說,下士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隨後,他對這位下士說:
  「我們軍隊裡的規章制度,不應該因外界的變化而有所改變。你們每天仍舊吃四餐好了,可以一個半小時吃一次。我們英國是個富有的國家,不用管自然界發生的變化。」
  「謝謝長官,」十位士兵大聲回答說。隨後,他們在下士的帶領下,轉過身,邁著整齊的步伐,退出了准將的房間。
  對於眼下的尷尬處境,他們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英國會上是非常對的,因為英國是決不會拋棄他們的。不過,他們焦急期待的援救人員至今尚未來到,這大概是因為英國目前正忙於一件重大的事情。但也可能是住在北邊的人,不知道南邊發生的事情。
  不過,按照舊歷計算,自從去年12月31日夜間發生大變動以來,四十九天已經過去了,卻一艘英國船也沒有來到。這一帶海岸原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域之一,現在卻一隻船影也見不到。對於這種情況,島上的英國人仍舊若無其事,沒有一點煩惱和憂愁的樣子。大家都像在常一樣,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准將和少校也常常去檢閱士兵的隊伍。這種安閒的日子,他們過得十分稱心,眼見得一天天胖了起來。
  總之,他們在這個小島上過得很舒適。兩位軍官由於彼此的性格和情趣十分相投,在各方面都配合得很好。況且這些英國人只要一離開本國,便會感到自由自在,用不著再像他們在國內時那樣,總是裝扮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對於那些失蹤的官兵,他們的心中倒也有一種懷念之情,不過也僅僅是懷念而已。災害發生之前,他們原來是一千一百九十五人,如今只卻有十三人了,就是說一千一百八十二人已經不知去向。這件事,他們已寫在報告上。
  上面說過,這些英國人所佔的這個小島,原是一座大山,海拔二千四百米。看來這個小島是這一帶海面唯一可以立腳的地方了。但也不盡然。南邊二十公里的海面上還有一個類似的小島。該島可能是上述那座大山的餘脈沉入海底後形成的。
  這個島上有沒有人居住?或者說,災害發生後,有沒有人逃到那裡去安生?這是兩位軍官在下棋的間隙時時考慮的問題。他們對該島十分重視,一天,天氣晴朗,他們倆乘了那條小船,越過海面,去走了一趟,在那裡呆了一天半之後方才回來。
  他們到那裡去是受人道主義的驅使還是出於其它目的?誰也無法知道。他們倆獨往獨來。回來後,對那裡的情況一直守口如瓶,連皮姆下士也沒告訴。雖然如此,皮姆下土仍從一些跡象中看出,他們對這次小島之行是滿意的。奧利方少校還起草了一封信,信寫好後,由莫爾菲准將簽了名,井蓋了第三十三團的圖章,打算一有船從此經過,更請他們捎走。信封上寫的地址是。
  聯合王國
  海軍大臣
  費爾法克斯海軍上將
  可是附近的海面上始終沒有船隻出現,直到2月18日,那封信仍未發出。
  這天早晨,莫爾菲准將醒來後問奧利方少校:
  「今天是我們英國人的大喜日子。」
  「是的,今天是國王陛下的誕辰。」
  「我覺得,」莫爾菲准將又說,「我們目前的環境雖然很特殊,但仍應舉行一點慶祝儀式。」
  「我也這樣想。」奧利方少校說。
  「國王陛下至今未派人來,一定有什麼道理。」
  「是的。」
  「你要不要喝一點波爾圖酒,奧利方少校?」
  「很好,莫爾菲准將。」
  「現在我們就來準備慶祝儀式吧!」准將說。
  不久,皮姆下士被叫了來,他心中還留戀著剛剛打開的那瓶白蘭地。
  「皮姆下士,」准將向他說,「按照舊歷,今天是2月18日。」
  「是的,長官。」
  「也就是國王陛下的誕辰。」
  下土立刻來了個立正。
  「皮姆下土,」准將又說道,「按照慣例,你去準備一下。鳴放二十一響禮炮。」
  「是,長官!」
  「要盡量留心,不要誤傷炮手。」
  「是!」
  炮台裡原有的許多門大炮,如今只剩下一門二十七毫米的大口徑炮了。鳴放禮炮,通常使用的是口徑較小的炮,但現在只有這一門,只好用它了。
  皮姆下士通知了全體士兵,然後走到放著那門炮的掩體內,把炮筒從掩體上的射擊孔伸了出來。士兵們搬來了鳴放禮炮所需的炮彈。當然,鳴放之前,需把彈頭取下。
  莫爾菲准將和奧利方少校穿著節日的禮服,帶著飾有羽毛的帽子來到這裡。
  炮手們按照《炮兵手冊》的各項規定,把彈藥放進炮膛。說著,令人心花怒放的轟鳴聲便開始了。
  每放一炮,下士都遵循准將的命令,嚴防從他膛噴出的烈焰將炮手燒傷——這樣的事故,過去在鳴放禮炮時是經常發生的。可是這一次,卻未發生任何意外。
  不過,自從天地間發生大變動以來,空氣已變得相當稀薄,火藥燃燒後所噴發的熱浪,並未造成振耳欲聾的轟鳴。以前常見的那種在山谷中迴盪的、由遠而近、氣派宏偉的隆隆聲再也聽不到了。這真使准將和少校覺得大煞風景,他們的自尊心因而受到了嚴重的挫傷。
  禮炮已經放了二十響,正要放第二十一響的時候,莫爾菲准將忽然打了個手勢,讓炮手停下來。他說:
  「這最後一發,請放上彈頭,我想看看這門大炮現在究竟能射多遠。」
  「是可以試一試,」少校附和道。「下士,你聽到沒有?」
  「是,長官!」皮姆答道。
  只見一個炮手拉來一輛小車,車上放著一髮帶有彈頭的炮彈,炮彈重約一百公斤,射程通常為四公里。如果用望遠鏡追蹤,完全可以看到彈頭在海中墜落的地方,並因而估量出該炮的射程。
  炮彈推上膛後,炮手把炮筒對準四十二度角,以便達到最大的射程。少校一聲令下,炮彈飛了出去。
  准將和少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
  地心引力對於空中飛行物所起的作用要小得多,炮彈已無影無蹤,似乎已飛到地平線那邊去了,因此即使有望遠鏡也無法追蹤到底。
  「射程超過了六公里,」准將說。
  「是的。足有六公里,」少校說。
  可是,這發炮彈的呼嘯聲剛一停息,大海那邊也傳來了微弱的炮聲。
  這真叫人摸不著頭腦。隨後,那邊又傳來了三聲隆隆的炮聲。
  「一艘船!」准將說。「果真如此,那一定是我們英國的船。」
  半小時後,水天一色的地平線上果然出現了兩根桅桿。
  「國內派人來了,」莫爾菲准將說,語氣十分肯定。
  「船上的人一定聽出了我們的炮聲。」奧利方少校說.
  「但願我們的炮彈不要打到那艘船上去,」皮姆下士也嘀咕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船身已看得十分清晰。船上的煙囪冒出的黑煙在天空飄浮著。這是一艘雙振機帆船,正在全速向這邊駛來。船首飄揚著一面旗幟,旗幟上所標明的國籍,還無法看清。
  用望遠鏡跟蹤的莫爾菲和奧利方已經在向它揮手致意。
  可是他們的望遠鏡突然放了下來,兩位軍官驚訝地互相看著對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艘俄國船!」
  確實,船首飄揚的是一面白底上繡著一個藍色的十字的俄國旗。
《太陽系歷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