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漁夫費哈托一家

  桑道夫伯爵--第八章漁夫費哈托一家
  第八章漁夫費哈托一家
  安德烈-費哈托是科西嘉人,出生在薩爾坦區聖莫扎港。該港位於科西嘉島南端,是個小港,連同巴斯提亞港、韋基奧港,構成了東海岸僅有的三個港口。原來東海岸迂迴曲折,經幾千年的激浪拍打,大大小小的海角、海灣被削平、填滿,現在成了一條平直的海岸線。
  費哈托的船從莫扎港啟航,經常行駛在科西嘉和意大利之間的狹窄海面上,有時遠航到博尼法喬海峽和撒丁島的礁石之間,進行捕魚作業。
  二十年前,他和薩爾坦區的一個姑娘結了婚,兩年後得了一女,取名瑪麗亞。捕魚生活相當艱苦,尤其是又捕魚又打撈珊瑚的時候,必須到海峽內條件極為險惡的狹水道深處去尋找魚群。費哈托勇敢、健壯、不知疲倦,使用撒網和拖網都得心應手,常常滿載而歸。費哈托的妻子聰明、能幹,把莫扎魚店開得生意興隆。夫妻倆能讀、會寫,又會算,比起島上二十六萬居民中的十五萬文盲來,算是有文化的了。也許是由於這個緣故,雖然費哈托像島上大多數人一樣是意大利籍人,他的思想感情卻頗像法國人,因而為當時周圍的鄉民所嫉恨。
  這個鄉位於科西嘉南端,遠離巴斯提亞,遠離阿雅其修和島上所有的主要行政、司法中心。鄉民們對意大利和撒丁以外的事物都抱有排外心理,這種狀況大概要經過對幾代人的教育才能改變。
  如上所說,鄉民們由此對費哈托一家或多或少地懷有一種頑固的憎惡。在科西嘉,對異鄉人的嫉妒和憎惡往往會激起仇恨,一遇機會,這種仇恨更易激化為暴力行為。有一天,費哈托受到一個壞傢伙的威脅,忍無可忍,盛怒之下把他給殺了。犯下一條命案,於是,費哈托只好逃往他鄉。
  但是,費哈托並不想逃進叢林,每天同警察和死者的親朋周旋,使復仇曠日持久,最後連累自己的親人。他決心移居他鄉,終於秘密地離開了科西嘉島,來到撒丁島沿岸逃難。他的妻子在積蓄了一些錢之後,將莫扎的房產、傢俱、小船、漁網統統變賣,帶著女兒也來到了撒丁島,和丈夫住在一起。費哈托決計再也不重返故里了。
  雖說此次殺人是正當自衛所致,他的良心卻總是受到譴責。加之家庭迷信思想的影響,總覺得這個殺人罪,只有某一天營救另一人的性命時方能得到寬恕。於是他下定決心,一旦時機來臨,就救人贖罪。
  費哈托離開科西嘉定居撒丁島的時間並不長,因為在那兒極易被人認出或發現。雖說他本人勇敢、堅毅,但一想到自己的親人便不寒而慄;因為家族之間的報復行動,往往會株連到親人。他等待時機,遠離此地,果然未引起任何懷疑,就到了意大利。然後在意大利的安科納港又遇良機,橫渡亞得裡亞海,來到伊斯特裡海岸定居。
  以上便是這個科西嘉人來羅維尼奧港定居以前的情形。彈指間十七年過去了。十七年來,他仍然以捕魚為生,像往昔一樣過上了富裕的日子。來到此地的第九個年頭,又得一子,取名呂吉。不幸的是兒子落地,母親卻離開了人世。
  妻子死後,女兒兒子成了他僅有的親人。女兒十八歲,像母親一般照料著快要八歲的弟弟。倘若費哈托沒有失去能幹的賢妻所帶來的極度悲痛,這個勞動出色、生活愉快的羅維尼奧漁民,該是多麼幸福啊!他手腳勤快,樂於助人,受到大家的愛戴。他是大家公認的一個很能幹的漁夫。在遍佈伊斯特裡海岸一長串一長串的岩石之間打魚,使他忘懷了昔日在莫扎港和博尼法喬海峽的捕魚生活。他是這一帶海域一名航行能手,躁持的依然是過去說的科西嘉活。他駕船航行在普拉港至特裡埃斯特的海岸線上,運客捕魚,收入不菲。因此他家裡總要款待窮苦的客人。他女兒瑪麗亞全力支持父親行善濟貧。
  但這個莫扎港的漁民沒有忘記自己的諾言,以命抵命,他害過一條命,他一定要拯救另一條命。
  大門一關上,伯爵和巴托裡就仔細察看漁夫接待他們的這個房間。這是住宅的主要房間,幾件傢俱清潔整齊,說明家庭主婦是個勤勞、愛美而又仔細的人。
  「應該先吃點東西,對吧?」費哈托問。
  「對,我們餓得要死了!已經十二個鐘頭沒吃一點東西了!」桑道夫回答。
  「聽見了沒有,瑪麗亞?」漁夫嚷道。
  不一會兒,瑪麗亞就點著了一盞三芯油燈,照得屋內透亮,然後鋪上白桌布、擺上一些鹹豬肉、燒魚、麵包、一瓶當地的特產酒、葡萄乾、兩隻玻璃杯和兩隻盤子。
  伯爵和巴托裡立即就座,狼吞虎嚥地吃著桌上的食物。飯菜雖十分簡單,卻包含著一片誠意。
  他們邊吃邊打量著坐在屋角的漁夫及其子女,漁夫一家也一聲不吭地瞧著他們。
  費哈托四十二歲上下,面孔嚴肅,眉宇間略有一絲淒愴之情;由於風吹日曬,臉色黝黑,顯出一種健康美,他表情豐富,一雙黑眼睛,炯炯有神。一身亞得裡亞海漁民打扮,顯露出堅強有力的雙肩。
  瑪麗亞的身段和臉龐都像她去世的媽媽:修長的個子,褐色的頭髮,紅紅的臉蛋兒,丰采動人;眼睛烏黑發亮,很有神采。她聰明伶俐,具有科西嘉人的特有性格。因年幼喪母,承擔家務,使她遇事三思,舉止穩重,養成一種不管命運把她拋向何方都剛毅不屈的脾性。當地的青年漁民不止一次地追過她,她卻說什麼也不理睬。她的一生,難道不是屬於她的父親和寶貝的弟弟嗎?
  呂吉是個勤勞、勇敢、果斷的孩子,已經習慣海上的生活。他跟爸爸一起駕船捕魚,光著頭,任憑風吹雨打。將來,他無疑是個精力充沛、體魄強健、膽大勇為的人。
  飯後,費哈托站起身,走到伯爵跟前:
  「先生們,請睡覺去吧!誰也不知道你們在這兒,我們明天再說。」
  「不,費哈托,不能住下!」伯爵回答。「現在我們吃飽了!有勁兒了!讓我們馬上離開才妙。我們呆在這兒,對您和你們全家來說,是太危險了!」
  「對,我們走吧!承您見義勇為,慷慨相助,願上帝對您的善心給以報償!」巴托裡接著說。
  「你們必須睡覺去!今天晚上,海岸已全部封鎖,今天夜裡;任何企圖也休想成功。」
  「好吧,既然您執意挽留!」伯爵說道。
  「你們住下才是。」
  「再問一句,我們越獄的消息是什麼時候傳開的?」
  「今天早上,」費哈托回答。「可是,在畢西諾主塔樓的牢房裡你們是四個人,現在你們只兩個人了。據傳第三個人就要獲釋……」
  「薩卡尼!」伯爵喊道。提起這個名字,他就義憤填膺。
  「第四個人呢?」巴托裡問,他沒敢把話說完。
  「第四個人還活著,緩期執行。」
  「還活著!」巴托裡大聲說。
  「活著!」桑道夫伯爵以嘲笑的口吻答道。「人家等著要把我們抓回去,好讓我們一起品嚐死的快樂!」
  「瑪麗亞,你把客人領到房後面向圍牆的那間屋裡,但不要點燈。今晚,不要讓外人看出窗內有燈光。過後你就睡覺去吧。呂吉來跟我守夜。」
  「是的,爸爸!」小男孩應聲說道。
  「來吧,先生們,」姑娘說。
  桑道夫和巴托裡跟漁夫親切握手道了晚安,來到那間屋裡。床上鋪著兩條柔軟的玉米須褥子,足以使他們從疲憊不堪中恢復過來。
  此時費哈托和呂吉已走出家門,巡邏放哨。看到宅院四周、海灘上和水溪旁都沒有人影,他們才放下心來。兩個越獄者可以放心地睡到天亮了。
  第二天,六月二十八日,當客人還在酣睡的時候,費哈托已到市中心和港口碼頭去打聽消息了。好些地方,都有好奇的人聚眾閒聊。從頭天晚上貼出的佈告上,人們得知犯人越獄、判刑情況及懸賞金額;一時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原來是條新聞,可傳來傳去,越傳越玄,也就沒什麼新鮮味了。總之,無任何跡象表明桑道夫及夥伴在附近被發覺,也沒有人會想到他們還在本省。然而上午十點時分,當憲兵隊長和手下人馬經一夜巡邏之後回到羅維尼奧城內的時候,卻傳說有人在萊姆河邊看見了兩個陌生人。可是從河邊一直搜到海邊,卻人影全無。難道他們真的到海邊上了小船,逃到伊斯特裡的另一地點,或者甚至越過了奧地利國界?這也難說。
  「好!國庫裡又可省下五千盾了。」
  「錢用在任何地方,也比懸賞給可恥的告密者強!」
  「但願他們能逃掉!」
  「準是逃了,很可能他們已經安全地逃到亞得裡亞海的那一邊去了!」
  看來,公眾輿論站在越獄者一邊。
  快到十一點時分,費哈托把這些消息帶回家裡。這時,桑道夫和巴托裡在瑪麗亞的照料下,剛剛在他們過夜的房間裡用過午餐。數小時的睡眠,一頓美餐,加之熱情的照料,使他們驅除了疲勞,精神飽滿。
  「有情況嗎,朋友?」費哈托剛把門關上,伯爵就問道。
  「先生,我想此刻你們不必擔心。」
  「城裡有什麼消息?」巴托裡問。
  「傳說昨天早上,有兩個陌生人在萊姆河登上沙灘時被發現。要是指你們倆的話……」
  「是指我們倆。」巴托裡說。「有個人,是附近的鹽工,看見並告發了我們。」接著他倆就講述了在殘垣斷壁的農舍中躲藏時發生的事情。
  「這麼說,你們不知道告密者是誰?」漁夫堅持問道。
  「我們沒有看見人,只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桑道夫伯爵回答。
  「糟糕,」費哈托說。「可是不要緊,一則他們沒有發現你們的行跡,二則即使有人懷疑你們藏在我家,也用不著擔心會告密。在羅維尼奧這地方,人們都希望你們逃掉!」
  「是的,」伯爵說,「對此我並不驚訝,各省的人民都是善良的人民。可是必須考慮到奧地利當局,他們會不惜一切把我們抓捕歸案的。」
  「先生,你們可以放心,人們幾乎普遍認為你們已到了亞得裡亞海的彼岸。」漁夫又說。
  「上帝保佑,但願如此!」瑪麗亞把手放在一起,祈禱似地說。
  「我親愛的孩子,這就需要老天爺幫忙了!」伯爵以充滿信心的口吻說。
  「還有我的呢,伯爵先生!」費哈托反駁道。「現在我們要像往常一樣去幹活。我和呂吉去海灘上織補魚網,或者刷洗小船,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我們這些習慣,一點也不能改變。再說我需要看看天氣,再作決定。你們務必住在屋裡,不能以任何借口離開。」說完,費哈托領著兒子出去了,留下瑪麗亞坐在門口,做她素日的活計。
  幾個漁夫在海灘上來回走動。費哈托故意和他們搭訕幾句,再去把魚網攤在沙上。
  「肯定是東風。」其中一個說。
  「是的,」費哈托回答,「前天那場暴雨可真猛,把天邊洗得一乾二淨。」
  「哼!天一黑,風就涼,北風一刮,就是陣陣狂風。」
  「反正是大陸風,再說,岩石之間的海水永遠不會起浪的。」
  「那還得看看再說!」
  「安德烈,你今晚出去打魚嗎?」
  「只要天氣好,就去。」
  「不是說要扣船嗎?」
  「只扣大船,不扣那些不離海岸的小船。」
  「那太好了。已經發現了來自南方的狐鰹魚群,得趕快下樁支網了。」
  「好,別浪費時間了,快動手!」費哈托說。
  「啊!也許能捕到鰹魚呢?」
  「不,我對你說吧,如果今晚我出去,就到奧斯拉和帕朗佐那邊去捕金槍魚。」
  「隨便你!反正我們要在岩石腳下支魚網。」
  「你們想咋辦就咋辦!」
  於是費哈托和呂吉去小屋取來魚網,在沙子上鋪開晾乾。二小時之後,費哈托囑咐兒子準備好打撈金槍魚的魚鉤。然後,就回家了。
  費哈托先坐在門檻上怞煙,十分鐘過後,才來到客人的臥室。瑪麗亞依然坐在門口幹活。
  「伯爵先生,」漁夫說,「風從大陸吹來,我想今夜海上的風浪不會很大,可以逃掉而不留痕跡。如果你們決心已定,就跟我一起上船,最好今晚十點左右動身。到時候,你們在岩石之間往下溜滑,不會有人看見。滑到海邊,我駕小船接應你們去乘漁船,然後立即出海。既然大伙知道我今晚出海,就不會引人注目了。如果海風強烈,我就沿海岸航行,把你們渡到奧地利國境線以外,也就是科托爾河口外面。」
  「要是不起海風,你打算怎麼辦?」伯爵問。
  「我們就橫渡亞得裡亞海,讓你們在裡米尼或者波河河口登岸。」漁夫回答。
  「你的船經得起這翻折騰嗎?」巴托裡問。
  「嗨!這可是條好船,上面一半是甲板;我和我兒子在最壞的天氣裡都考驗過它。再說,也應該冒些風險。」
  「冒風險!我們冒生命危險理所當然,可你,我的朋友,你也去冒生命危險……」
  「這可與我有關啊,伯爵先生。救你們,只不過是盡我的義務。」
  「你的義務?」
  「是的。」
  於是費哈托講述了他生活中的那段往事,為此他離開了聖莫扎港,離開了科西嘉島。所以他要做件好事,以德補過。
  「真是好人哪!」伯爵為他的故事所感動。大聲說道。他接著又說:「不管我們是去科托爾河口,還是去意大利彼岸,都需數天時間。你數天不在,必定引起羅維尼奧人的猜疑!如果我們得救,你反而被捕入獄,那就太不應該了!」
  「伯爵先生,請不必擔心。在捕魚的大忙季節裡,我在海上常常一呆就是五、六天。另外,我對您再說一遍,我必須這麼做。咱們就這麼定吧!」
  漁夫的決心毋庸置疑,他的方案果然是上策,易於執行。既然他的漁船不怕海浪——至少他的願望是如此,只要上船時多加小心就是了。晚上夜色昏暗。沒有月光;很可能隨著夜幕降臨,濃霧升起,凝滯海岸;寂靜的海灘上,除一兩個海關人員支網捉鳥而外,看不到任何人。至於其他漁民,費哈托的鄰居們,正如他們自己所說,正在羅維尼奧城下二三英里處叢石嶙峋的岩石之外立樁支網,捕捉狐鰹魚呢。萬一他們發現漁船的時候,這條甲板下藏著兩個越獄者的漁船也許已經遠離海岸了。
  「羅維尼奧港至意大利海岸的最近直線距離是多少?」巴托裡問。
  「大約五十海里。」
  「需要多長時間?」
  「順風的話,我們只用十二小時就夠了。但是你們缺錢,需要錢,這條腰帶裡有三百弗羅林,你們把它束在腰上吧。」
  「我的朋友……」桑道夫伯爵說。
  「等你們日後安全了,再還我也不遲。」漁夫分辯道,「現在,你們就等著我吧!」
  事情商妥了,漁夫走出門,又幹起日常的活計。他一會兒到海灘,一會兒回到家,忙個不停。呂吉呢,他正把夠幾天吃的乾糧裹進備用帆裡,悄悄地運到漁船上。看來費哈托的計劃能夠順利執行,不會引起任何懷疑。他小心謹慎,在晚上登船之前甚至打算不和越獄者會面。桑道夫伯爵和巴托裡藏在房間的最裡面,窗戶一直開著。到時候,漁夫就來叫他們。
  整個下午,好幾個鄰居都來和他聊天,談起捕魚和伊斯特裡海域發現鰹魚的事。費哈托在會客室接待他們,按照慣例請他們喝茶。
  就這樣,人來人往,說話間大半天就過去了,他們有時也談到逃犯,一度還謠傳,說他們剛剛在半島的誇爾內羅灣一側的河口一帶被捕——不一會兒又辟了謠。
  然而,費哈托萬萬沒有想到,晚上六點鐘以後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起初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並未使費哈托感到不安,只是使他驚訝而已,但是這人走後,費哈托才覺得來者不善。
  鐘樓上剛敲八點,瑪麗亞正忙著做晚飯,會客室的桌子上已放好餐具,突然從門口傳來了兩下敲門聲。
  費哈托立刻前去開門,十分驚訝地看到,來者竟是西班牙人卡爾佩納。
  卡爾佩納原是馬拉加省的阿爾瑪亞特小城人,由於幹了不光彩的勾當,他像費哈托離開科西嘉一樣,離開了西班牙,來到伊斯特裡半島當了鹽工,從西部沿海運鹽到內地販賣。這種職業收益微薄,賺的錢剛剛夠他維持生活。
  卡爾佩納結實,年輕,僅二十五歲,五短身材,寬寬的肩膀,肥頭大耳。一頭蓬亂而捲曲的黑髮,有臉橫肉,猶如凶狠的牛頭狗。他不愛社交,對人耿耿於懷,愛圖報復,而且卑鄙無恥,因此當地人對他都無好感。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移居此地。他多次跟鹽場的夥計發生口角,一會兒要挾這個;一會兒威脅那個,接著就是打架鬥毆。結果鬧得聲名狼藉,無人和他接近。
  然而他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品質不好,名聲很臭,死皮賴臉地要跟費哈托聯繫。可是一開始就受到了漁夫的冷遇。
  卡爾佩納剛踏進門檻,費哈托就攔住了他:
  「有何貴幹?」
  「我路過門口,見有燈亮,就進來了。」
  「這是為什麼?」
  「拜訪你呀,我的鄰居。」
  「我不喜歡你來,知道嗎?」
  「那是平時,」西班牙人說,「可是今天非比往常呀!」
  費哈托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猜不透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然而費哈托不禁全身一顫,被卡爾佩納看在眼裡。卡爾佩納關上了房門:
  「我有話要對你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
  「有,我得跟你談談……尤其是……」他壓低了嗓門說。
  「那你就來吧!」漁夫說。這一天,他是不能拒絕任何來客的。他打了個手勢,卡爾佩納就跟他穿過廳堂,來到了他自己的房間。這間房子臨街,與桑道夫住的那間面向圍牆的屋子只一牆之隔。現在只有他們兩人了,漁夫即刻問他:
  「你想要我怎麼著?」
  「我的鄰居,我來求你伸出友誼之手。」
  「什麼事?」
  「關於你女兒的婚事。」
  「好了,別再說了。」
  「你聽我說呀……你知道我愛瑪麗亞,娶她為妻,是我最熱切的願望。」
  這就是卡爾佩納的奢望。
  數月以來,卡爾佩納對姑娘慇勤備至。眾人看得分明,在他眼裡物質利益比愛情更重要。在普通漁民中,費哈托算是富裕人家,與這個一無所有的西班牙人相比,他更是富翁了。所以一開始接觸,卡爾佩納就有意當費哈托的女婿,卻遭到漁夫的一再回絕,因為無論哪個方面,卡爾佩納都不合他的心意。這種情況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卡爾佩納,」費哈托冷淡地對他說,「你問過我女兒,她說不行。你也問過我,我也說不行。今天你又來嘮叨,我最後一次對你說:不行!」
  這時卡爾佩納凶相畢露,齜牙咧嘴,眼裡射出凶光。可是屋裡燈光昏暗,費哈托才沒有看到他那凶神惡煞般的面孔。
  「這就是你最後的回答?」卡爾佩納問。
  「如果這是你最後一次要求,這便是我的最後回答。」漁夫答道。「要是你再提,還是同樣的回答。」
  「我還要提!只要瑪麗亞叫我再提,我就還得提!」
  「她,」費哈托喊道,「我女兒對你毫無情意,你是清楚的。」
  「只要我跟她談一次話,她的感情就會變過來。」
  「談話?」
  「是的,費哈托,我很想跟她談談。」
  「什麼時候?」
  「馬上……你聽見沒有……我要跟她談談……必須談談……今晚就談!」
  「我替她拒絕了!」
  「小心你幹的勾當!」卡爾佩納扯著嗓門叫道,「你當心點!」
  「當心點?」
  「我要報復!」
  「報復,只要你敢,只要你能夠,就報復吧!」費哈托怒氣沖沖地說,「你要知道,我不怕你的威脅。現在我請你出去,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卡爾佩納氣得兩眼發紅,也許他真的要動武了。可是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猛地推開門,衝進廳堂,二話沒說就出了漁夫的家門。
  他剛剛出門,隔壁那間屋的門就開了。方纔的對話,桑道夫聽得一清二楚。他邁出門檻,走到費哈托面前,低聲對他說:
  「在憲兵隊長面前發現我們的,就是這傢伙,他認得我們。我們在萊姆河登岸的時候,他看見了我們,並且一直尾隨到羅維尼奧。顯然他知道你讓我們藏在你家。讓我們馬上逃走吧,要不,我們完了,你也完了!」
  
《桑道夫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