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行行復行行

  大木筏--第十五章行行復行行
  第十五章行行復行行
  現在是7月5日的晚上,從前天晚上起,空氣一直非常沉悶,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幾隻鐵銹似的大蝙蝠,張開寬大的翅膀,在亞馬遜河河面上飛來飛去。其中有幾隻「貝羅-福拉多爾」蝙蝠,毛色深灰,只有肚子上的一叢毛較淺,米娜和年輕的混血女對它們有一種本能的厭惡。
  它們確實是一些可怕的「吸血鬼」,專門吸食牲畜的血,甚至還會攻擊那些在露營地上不慎睡著的人。
  「噢,卑鄙的畜牲!」米娜捂著眼大聲說,「它們真讓我噁心!」
  「並且,它們非常可怕,」姑娘補充說,「是不是,馬諾埃爾?」
  「的確非常可怕,」年輕人回答說,「這些吸血蝙蝠有一種特殊的本領:它們會在血液流通最舒暢的地方,主要是耳後吸血,同時,它們不停地扇動翅膀,產生一股宜人的涼風,讓人睡得更沉。據說,有些人一連幾個小時被吸血,居然毫無知覺,酣睡依舊。」
  「不要再講這些事了,馬諾埃爾,」雅基塔說,「否則,米娜和麗娜今天晚上都睡不著了!」
  「不用擔心,」馬諾埃爾說,「必要的話,我們可以給她們守夜!」
  「別出聲!」貝尼托說。
  「出什麼事了?」馬諾埃爾問。
  「你們沒聽見那邊有一種古怪的聲音嗎?」貝尼托指著右岸說。
  「是的。」雅基塔說。
  「哪兒來的聲音?」米娜問,「好像是一些卵石在沙灘上滾動」
  「好!我知道這是什麼聲兒了!」貝尼托說,「明天天一亮那些喜歡吃烏龜蛋及新鮮幼龜肉的人可以大飽口福了。」
  他說對了。這些聲音的確是無數只大大小小的烏龜發出的,它們是來島上產卵的。
  這些兩棲動物先在沙地上選擇一塊適宜的地方,然後開始產卵,從日落時開始,日出時結束。
  龜王先爬到岸上,選一處寶地。然後成千上萬隻烏龜一起用後爪挖一道六百尺長,十二尺寬,六尺深的壕溝;產完卵後,在上面覆上一層沙子,再用龜殼拍打砸實。
  對亞馬遜河及其支流沿岸的印地安人來說,烏龜產卵是件大事。他們等候烏龜的到來,然後鼓聲一響,便開始挖掘龜蛋,獵物被分成三份,一份給守夜者,一份給印地安人,一份上繳政府,由沙灘駐軍軍官代表政府驗收,他們和警察一道負責徵稅。有些地方,由於水量減小,大片淺灘暴露出來,能吸引更多的烏龜到來,這種地方被稱作「王灘」。收穫過後,印地安人開始慶賀,他們遊戲、跳舞,舉杯痛飲。同時,這也是河中鱷魚的節日,它們可以飽食剩下的龜蛋。
  在亞馬遜河地區,烏龜或龜蛋是極其有利可圖的商品,人們靠烏龜生活。烏龜下完蛋後,便被翻個個兒,仰面朝天,為讓它們活著,可以把它們放在圍有柵欄的池子裡,例如養魚池或者用一根長繩將它們繫在木樁上,使它們可以自由地來往於水陸兩地。這樣,總有新鮮的龜肉可吃。
  對剛出生的小烏龜則用別的方法。不必圈養和繫縛。幼龜的殼很軟,肉極嫩,煮過後,完全可以當牡蠣吃。這種幼龜的消費量非常驚人。
  然而,在亞馬遜省和帕拉省,這些還不是最通行的食用烏龜的方法。製造「芒黛娜-德-塔塔加」,即生產龜黃油,每年要消耗二點五億到三億只龜蛋(這種龜黃油可與諾曼底或布利塔尼的上等產品媲美)。好在亞馬遜河流域的烏龜數不勝數,它們在沙地上產下的蛋更是不計其數。
  然而,不但印地安人消費烏龜,岸邊涉禽、空中猛禽、河中鱷魚也襲擊它們。由於以上原因,烏龜的數量大大減少,因此目前一隻幼龜價值一個巴西巴塔克。
  第二天,黎明時分,貝尼托、弗拉戈索和幾名印地安人坐上獨木舟,向夜裡經過的一座大島駛去,大木筏無需拋錨等候,他們會趕上它的。
  沙灘上有許多小鼓包,這是昨天夜裡烏龜下蛋的地方,每窩約有一百六十隻到一百九十隻蛋。現在還不能挖它們。但是,兩個月前產的那批蛋,在沙子中積聚的熱量的作用下,已經孵化了,沙灘上已有數千隻幼龜在奔跑了。
  獵人們收穫頗豐。獨木舟上載滿了這些有趣的兩棲動物,他們回到大木筏上時,正趕上吃午飯。戰利品由主人和僕人共同分享,到了晚餐時,已所剩無己了。
  7月7日早晨,大木筏抵達聖-喬塞-德馬圖拉鎮,它坐落於青草萋萋的河邊上,據傳說,長尾巴的印地安人曾在河岸兩邊居住過。
  7月8日上午經過聖-安托尼奧村,綠樹之間掩映著二三座小屋,然後經過九百米寬的伊薩河(又名皮圖瑪約河)的河口。
  皮圖瑪約河是亞馬遜河的一條重要支流。16世紀時,西班牙人首先在此處建立了英語傳教團,後毀於葡萄牙人之手,目前,這段歷史已無跡可尋。我們看到的只是許多印地安部落的居民,由身上的花紋,可以輕而易舉地識別他們所屬的部落。
  伊薩河發源於基托東北部的帕斯托山,奔流向東,沿途穿越了許多美麗無比的野生可可林。有一百四十古裡1的水道可以通航吃水在六尺以下的蒸汽船,有朝一日,它會成為美洲西部的二條重要水道。
  1法國古裡約合4公里。
  此後,壞天氣來臨了。並沒有連綿不斷地下雨;但是經常降臨的暴雨破壞了氣氛。然而這種短暫的壞天氣並不能妨礙大木筏的航行,它不怕風;面對亞馬遜河上的急流,船身極長的大木筏無動於衷,但是,在暴雨傾盆而下的時候,加拉爾一家必須躲進屋裡。因此,需要以娛樂打發時間。於是,大家便聊聊天,互訴各自的見聞,總之,舌頭是不會閒著的。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托雷斯開始積極地參與大家的談話。他在巴西北部的各式各樣的旅行為他提供了許多話題。此人的確見多識廣;但是,他總是帶著懷疑的眼光看待事物,因此常常傷害那些聽他傾談的那些正直的人們。此外,他對米娜更慇勤了。雖然這讓馬諾埃爾很不高興,但是還沒明顯到讓年輕人認為必須進行干涉的地步。況且,米娜對托雷斯有一種本能的反感,對此,她毫不掩飾。
  7月9日,大木筏駛過亞馬遜河左岸的圖南亭河的河口,這是一個四百尺寬的三角灣。圖南亭河由西向北流去,半途又折而向西,一路澆灌著卡斯那印地安人的土地,最後,黑色的河水經此灣注入亞馬遜河。
  這一帶的亞馬遜河的確顯得氣勢不凡,河中的大小島嶼也多於他處。因此駕駛員必需極其靈巧才能安然無恙地穿過這片島群到達對岸,一路上必須繞過淺灘,躲開漩渦,穩定航向。
  也許可以駛進阿華迪-帕拉那河。這是一條天然運河,它在距圖南亭河河口下游不遠的地方脫離大河,又通過一百二十里外的加布拉河注入亞馬遜河;但是,雖然這條河最寬處達一百五十尺,而最窄處僅有六十尺,大木筏要想通過是很難的。
  簡而言之,7月13日大木筏經過卡布羅島,然後又駛過朱塔帝河河口。這條河自東向南奔流,又折而向西,黑色的河水通過一千五百尺寬的河口注入亞馬遜河。途中,還見到了許多漂亮的猴子,毛白似硫磺,臉紅如硃砂,它們貪婪地採食棕櫚果。此河就因這些棕櫚樹而得名。最後,旅行者們在7月18日抵達小城馮特伯阿。
  大木筏在此處停泊了12個小時,讓大家稍作休息。
  馮特伯阿的居民,和亞馬遜河一帶大多數傳教團駐地的居民一樣,在很長一段時期內,一直保持著遷徙不定,到處遊牧的習慣。但是,如今這裡的居民很可能已經結束了遊牧狀態,開始定居下來。對他們來說這樣更好,因為這座小城看上去非常迷人。三十多幢房屋綠蔭覆蓋,城中還建有奉獻給瓜達羅普聖母和墨西哥黑聖女的教堂。馮特伯阿有一千多名居民,都來自大河兩岸的印地安部落。附近肥沃的草地上有他們飼養的大批牲口,但是這不是他們唯一的活動:他們還是勇敢的獵手,或者,換句話說也是勇敢的獵捕海牛者。
  因此,在抵達的當天晚上,幾個年輕人便觀看了一場有趣的捕捉戰。
  剛剛有人在馮特伯阿河的支流卡亞拉圖河的黑水中發現了兩頭這種草食性鯨目動物。只見六個棕色小點在水面上游動。這是海牛們的兩張尖嘴和四條鰭。
  稍欠經驗的獵捕者也許開始時會把這些移動的小點當作漂流物。但是,馮特伯阿的印第安人是不會弄錯的。並且,不久,響亮的呼吸聲便表明這些長著鼻孔的動物在用力地呼出廢氣。
  各載有三個獵人的兩隻小船駛離河岸,接近海牛,它們立即逃之夭夭。黑色的小點先是破浪而去,然後便無影無蹤了。
  獵人們繼續小心翼翼地前進。其中一人站在船上,手握一根非常原始的魚標,標頂上有一枚釘子,另外2人划船。他們等著海牛到他們附近的水面上來換氣。十分鐘內,這兩頭動物必定會在不遠的水面上再次露面。
  的確,十分鐘剛過,幾個黑點就在距他們不遠的地方探出水面,響亮地噴出兩股冒著水煙的氣柱。
  小船飛速靠攏過來,同時,魚標飛射而出;一根沒擊中目標,另一根擊中了一頭海牛的尾椎骨。
  這就足以把它打昏了,這種動物一旦被魚標擊中,便無力自衛了。人們用繩子將它緩緩地拉近小船,一直將它拖到村腳下的沙灘上。
  這只是一頭小海牛,因為它僅有三尺長。由於大量捕捉,亞馬遜河及其支流中海牛的數量已經相當稀少了,並且有許多海牛尚未長大就被捕殺。如今,大個的海牛也不過七尺長,簡直無法與非洲的江河湖泊中大量繁殖的同類相比,它們一般都有十二尺到十五尺長。
  但是很難制止這種毀滅性的捕殺。實際上,海牛肉味鮮美,甚至超過豬肉。油膘厚達三寸,煉出的油價值不菲。熏制後的海牛肉可長期儲存,並且有利健康。此外,海牛捕捉起來相對容易,因此,這種動物逐漸走向毀滅是不足為奇的。
  過去,一隻成年海牛能煉出兩罐油,重一百八十斤,如今只能煉出重四西班牙阿羅布的油,相當於一百斤。
  7月19日,旭日東昇時,大木筏離開了馮特伯阿,在兩岸之間從流漂蕩。岸上荒無人煙,一座座美麗的小島上栽種著成片的椰林,濃蔭覆地。天空總是烏雲密佈,看來暴雨又要來了。
  朱魯阿河,從東南流來,由左岸注入亞馬遜河,溯河而上,小船可以穿越白茫茫的水面直抵秘魯,眾多的支流為它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水源。
  馬諾埃爾說:
  「也許曾使奧赫拉那驚歎不已的好戰女子的後代就住在這裡。但是,應該指出,她們效仿先輩,並不單獨建立部落。她們只是一些與丈夫並肩作戰的普通的妻子而已,在朱魯阿人中,婦女一向以驍勇著稱。」
  大木筏繼續航行,但是,此時,亞馬遜河變得多麼撲朔迷離啊!河口在八十里外的加布拉河是亞馬遜河的一條重要支流,幾乎與大河並排流淌。
  兩河之間,遍佈著一些運河、小支流、瀉湖、季節湖,構成一批縱橫交錯的水網;因此,這一帶的水文地理情況極其複雜。
  雖然阿羅若沒有地圖作嚮導,但是他的經驗對他的幫助更為可靠。真要驚歎他居然能在這紛亂的地形中機變百出,獨當一面,始終不曾偏離航道。
  總之,一切都很順利。這樣,7月25日下午,駛過帕拉尼-塔佩拉村後,大木筏便停泊在埃加湖(也叫苔菲湖)湖口。
  埃加城相當重要,有必要下船遊覽一番。因此,大家商定大木筏在此地停留到7月27日,28日早晨,一隻獨木舟將把加拉爾一家載到埃加。
  並且,這樣一來,辛苦的船員也能稍事休整一下。
  大木筏停泊在一塊高地旁邊。夜幕降臨,萬籟俱寂。幾道閃電照亮地平線,遠處大雨傾盆,但是湖口卻平靜無事。
  
《大木筏》